说完,她又抬指揉了一下紧绷的太阳穴,“可能是我多心了。”
今天她看了成堆的账簿,脑子发胀, 喝了几盏茶也不见清醒。
马车行驶在街巷里, 车轱辘碾在青石板上,发出断续的声响, 不疾不徐地往池府而去。
池虞拿出陶巧薇给的信, 信封上‘赐威将军聂光亲启’几个字映入眼帘。
“没想到陶小姐避世的缘由这样复杂。”
大月在茶室伺候左右, 陶巧薇也并无避讳, 将她与乾北军一个无名小卒因缘后果平淡述出。
一位世家贵女, 从小奴仆环侍, 锦衣玉食竟然会恋上一名籍籍无名之辈,怎能不叫家族震怒。
“人或许有尊卑, 可是喜欢没有, 有的人就是有着滔天的权势也让人喜欢不起来,有的人固然普通可是却自有他吸引人之处。”
大月想起在雪炉斋醉醺醺的康大公子,莫名有些认同她家小姐这句话了。
若是让她选,一个脾气暴躁又恃强凌弱的纨绔和一个待人真诚, 细心温柔的踏实人。
若不用考虑家族, 她怕是也是会选后者。
“小姐,那你会喜欢怎样的人?”大月略显紧张地瞅着她。
生怕她也会一个不留神就撕毁婚约跟一个陌生男人跑了。
池虞一怔。
反思起自己对这桩婚约的态度, 她承认自己起初也是别有用心,她把它当做摆脱束缚的跳板,谁知道没跳起来反而被埋坑里。
她排斥世家和皇家,只因她不喜欢世家的腐朽和皇家的沉重,她并没有考虑过那个人她喜不喜欢。
就比如霍惊弦。
她不喜欢的是他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
但是他这个人,其实也没有那么糟……
可是喜欢吗?她自己也茫然无知。
“大概和陶姐姐说的那样,不到喜欢来临的一刻,我也不知道我喜欢的究竟是怎样的人。”池虞弯眼浅笑,“不过我到时候一定会比陶姐姐更勇敢一些。”
“小姐的性子像夫人。”大月不知道是喜还是忧。
熟知的人都知道她和池老夫人轻时性子像又不尽然,也许外面披着一张温顺矜持的皮,里面却仿佛天生有一根反骨。
或许也像她娘那般,爱恨分明。
爱的时候飞蛾扑火,不爱的时候抽身断情。
她抛弃池府的荣华富贵是如斯果断,就连……女儿都不要了。
池虞低头看着自己柔软的手掌,一晃五,她都似乎快要记不清她娘的面容音色了。
“小姐,你下次回来还是去见见大人吧,不论小姐以后去到哪里,池家才是你的保障啊!”大月担心池虞真的和陶巧薇一样将来和家族决裂。
池虞闭着眼将身子倒向身后松软的引枕。
“等岁末他忙些的时候吧,他现在太闲了,指不准又要训我一两个时辰,你也知道我现在每日都安排地紧,实在分不出那么多时间。”
她如今的时间宝贵,一天恨不得掰成两天用,池尚书并不在她头等重要的大事里,所以今日就是溜出府与陶巧薇碰面也没有去见她爹。
大月撅起嘴:“小姐和大人生分了,得意的只有旁人,我听说那位夫人就已经在跟大人清点以后给小姐的嫁妆单子。”
“我的那些嫁妆,定北王府瞧得上?”
“嫁妆说明的是态度,是池府对小姐的重视,小姐你可得盯紧呀!”大月怕她吃亏,忍不住要再提醒。
池虞头疼,用指腹搓揉着穴位,不由叹了几口气。
世家联姻极少是看眼缘,很多都是多方考虑下的产物。
她当然不会自以为是自己的样貌出众或是自己的才名远扬。
定北王妃选中的并非她,而是她身后的池家。
所以大月才会有此一说,池家是她依仗的,也是她在燕都横行的本钱。
就好像她刚才在雪炉斋指着康叙的鼻子骂他狗,旁人看着她身后池家和定北王府的面子却还要忍气吞声。
马车走了一段,巷道两边的商铺已经打烊,只余留下几只燃着残烛的灯笼挂在屋檐下,随着秋风微微摆动。
嘭——
马车顶上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仿佛什么重物砸在了上面。
整个车厢都随之剧震数下,晃动的振幅仿佛下一瞬整个车体就要瓦解了。
池虞和大月都瞬间给震懵了。
“胡叟,出什么事!”
车夫的声音迟迟没有传来,外面却有鞭子在空中抽响的声音,池虞的血一寸寸凉了下去。
她忽然扭身扒着车窗对外喊道:“关律!”
虽然关律一直没有露面,但是她知道刚刚在雪炉斋里出手帮她的人就是他。
果然下一瞬,车厢顶又是一沉。
“小姐藏好。”关律的声音沉稳传来。
池虞拉着大月蹲在车厢里,马车一直在往前行,可是外面驾车的人却不是她府上的人……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在顶上缠斗的两人齐齐从上面滚了下去。
“小姐跳车!”
关律在青砖上滚了几圈,被人缠着一时无法脱身,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车依然在往前疾驰。
池虞从窗户处伸头望着他。
摇晃的角灯下,她脸上的光变幻不定。
映出的那震惊神色仿佛在说:你逗我呢?
这速度跳车,她搞不好直接摔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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