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虞早已经忘记了那人的样子,骤然入梦,除了讶然之外她更多的是惊喜,提裙连忙冲进风雨之中去追赶他。
一阵大风刮过, 雨扑面而来。
池虞被风雨所迫, 不得不避开视线,再回头时, 眼前的景象又变了。
枯黄的草海如浪涛一波接着一波, 一个坡接着一个坡, 她仿佛驾着一叶扁舟随波逐流, 然后在视野的尽头看见一片花海。
华草繁锦, 百花争妍。
风吹拂着花海, 花瓣被风托起,围着她的身侧飞舞, 芬芳扑鼻。
身后传来脚步声, 有人在慢慢走近。
她慢慢转过身子,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朝她走来,就在她抬头想要看清来人之极,鼻尖忽然发痒, 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梦醒了。
残留的记忆还无比清晰, 那种想一探究竟的却戛然终止的遗憾让她猛地一拍锦被,她——还没看清那人的脸呢!
她懊恼坐起, 被面上落着一片十分明显的花瓣。
仿佛就是她打喷嚏打罪魁祸首,她纳闷地转头往窗子的方向。
难道是从窗外飞进来的?
视线在移动的途中却被一样突兀的东西给吸引。
床边樱木边角桌上,青瓷瓶里插着一束怒放的花,和她被面上落着的那瓣花明显一个色。
花是重瓣呈包子状,层层包裹着花芯,是一束红艳似火的海棠花。
这时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池虞撑着床沿往外叫了一声,“大月?”
门被推开,大月探头进来,“小姐天还早,就醒了?”
池虞对她招手,“大月,这花是哪里来的?”
“什么花?”大月走进来,目光随之落在那束海棠上,也露出迷茫之色,“这是谁搁这儿的?”
“不是你或者新月半月吗?”
大月摇头,肯定道:“没有啊,我们昨日都没有出去……”
她话说到一半,又‘呀’了一声,忽然嘴角上扬,她弯腰小声道:“昨天下午世子自己从角门出去了一趟,没注意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池虞眼神发直,她伸手揉了一下耳朵,才道:“霍惊弦?”
大月点头,“是呀!”
池虞呆了一瞬,拉起被子身子扭了记下钻回被窝,声音还带着刚醒的闷声:“那你出去吧,我再睡会,我可能还没从梦中醒来。”
“是。”大月眼睛都闪着喜悦,忍着笑退了出去。
池虞睁着眼,看着头顶上镂织缠花的帐子,发起呆来。
霍惊弦为什么突然送她花?
池虞把身子往被窝里一沉,慢慢被子盖过她的口鼻,只露出一双充满疑色的眼睛。
浅色的瞳仁往眼角转动,那抹艳色就映入眼帘,火红的色彩仿佛是她在西丹穿得那一身裙袄,又好像是金兰草原看到的那一轮红日。
他是知道西丹有奉花为聘的习俗的吧?
池虞冷不丁冒出这个想法。
脑海里好像有两个人打了起来。
一个连忙点头肯定,他在通州十年与北狄西丹都有诸多来往,肯定是知道的。
然后另一个摆手否认,这或许又是他的赔礼,就和上一次他送刀的性质一般,只不过这一次他送得出乎意料罢了,没什么多想的。
如此反复拉锯几轮之后,肯定小人一拳把否定小人揍飞了。
池虞的耳朵尖开始发烫。
无论是西丹也好,大周也罢。
送花都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含义。
霍惊弦从一个只会送刀,传信也冷言冷语、公事公办的人变得会投人所好,这是不是说明……
他对自己别有用心?
池虞被自己这个无耻的想法吓住了,她一下把脑袋整个缩进了被子里。
被子里有着别样的气息,霍惊弦自然不会用她满是名贵花草调制的精制皂豆,他用的是那种带着旷野松柏气息的,像极了金兰草原上吹来的风,带着冷冽萧瑟却又无比清爽的味道。
被锦被包裹着,气息就像在环抱着她。
池虞又悄悄伸出头,瞄了一眼海棠花,然后又缩了回被窝里。
在床上把自己裹成了一只虫茧,左左右右翻滚了好几十下。
*
午后,池虞坐着马车前往胡花巷。
胡花巷和水石巷皆是燕都穷人住的地方,里面蜗居着燕都七成的平民。
池府的马车太宽大,在巷口就让人束手无策起来。
这儿的巷道拥挤,不适合华盖马车进出。
“小姐,不如我帮你送进去吧?”关律往前看了看,巷子里面七拐八绕的,看起来十分复杂。
上一回池虞被绑架,他担心池虞这会还有阴影。
池虞却似乎早忘记这回事,挑开帘子把头伸出来就道:“那我们走路进去吧,刚好我还给两个孩子带了些糕点,关律你来帮我提。”
关律只好提着食盒,跟在池虞身后往巷子里走。
依照挞雷给的地址两人很快就找到了一间陈旧的院子。
院墙紧挨着两边的宅子,仿佛是生生从两间院子之间嵌进去的一样。
关律打量了一番,说道:“二十年前朝野肃清,许多人从云端就这么吧嗒一下掉进泥里。”
池虞出生在那场祸事之后,所以对这一切全无记忆。
陈桑家许是从那时候没落的,勉强在两户人家之间挤出了一块容身之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