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没有彻底死,身子颤动,苦苦挣扎,只能从喉管中发出咕隆咕咚不明的声音。
挞雷咽了一下口水,对着身后的池虞轻声道:“是赫连合罕。”
在这样的氛围中,池虞完全屏住了呼吸,仿佛呼吸重一点就会打破现在的僵局。
然而他们的人在北狄人眼中,一览无遗。
多翟转着指刀,在指尖上舞了几圈,“巧啊,世子妃又见面了。”
挞雷握着刀的手紧了紧,一滴冷汗从他的眉骨处流下。
多翟未免太过淡定,让人觉得他仿若对发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甚至,一点也不惊讶他们的出现。
“你杀害赫连合罕,炎狄不会放过你。”
多翟弯着唇角,邪气一笑,“有谁看见了?”
池虞顿时明白过来。
他这是要杀人灭口的意思。
不过仅仅凭他和他身后的两人,并不可能威慑到挞雷。
除非他身后——还有人!
果然,多翟拿起手中的一只短哨,抵在唇下吹响。
短哨看着小巧,声音却尖锐悠长,瞬时穿透了厚重黑林,传出很远的地方。
挞雷几人勒马慢慢后退。
他身后暗不透光的密林里传来了纷乱的声响,涌出了好几十人。
他们骑着马,额头带着一条红色的绳结,深凹的眼睛看起来像是某种隐藏在黑暗里的兽。
那些人钻出来,猛一眼就看见树上被吊起的人,顿时都震惊愤怒地对着多翟比手画脚、嘀嘀咕咕。
有几个人甚至已经抽出弯刀,面对多翟杀气腾腾。
看样子,他们并不会误会赫连合罕是霍惊弦所杀了!
池虞心中一喜,只盼望着他们最好能动起手来。
然而他们激动地争吵了一番,一个看起来最为年长的人却伸手一拦。
激烈的喊叫声慢慢平息。
多翟甚至一脸放松,全不见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他们在说什么?”
池虞只能听懂一点点,因为他们所说的北狄话并不像她学得那种,只是有些近似的音。
挞雷全身肌肉绷紧,紧张地握着长刀。
“他们说,炎狄合罕死了……多翟他有——继位权!”
北狄的混乱,造就了许多无名的私生子,而这其中复杂的关系更是让一般人无法摸清。
谁也没想到,一直在那齐卓尔手下忠心耿耿的多翟还有这样一重身份。
又或者他只是忍辱负重,是为了利用那齐卓尔达成自己的野心。
池虞惊骇愕然,浑身的血刹那冷。
但见那边的多翟潇洒转身,微笑看向她,手抬起朝着他身后的炎狄众人勾了一下手。
挞雷调转马头,挥起刀背敲在绯云前胸,“跑!——”
绯云顿时转身往身后飞奔。
挞雷紧跟在她身后,其余的四名士兵则留在了原地。
池虞跑出一段才发现,着急地问挞雷。
“他们为何不跟上来!”
“敌人太多了。”
狂风带着湿冷的潮气,腐朽的气息让人作呕。
池虞脸上都浸满了冷汗。
“是你命令他们留下的吗?!”
她没有错过挞雷的动作,他用刀敲绯云的时候,同时另一只手转了一圈。
虽然她没懂,但是现在想来可能就是一个意思:
原地,防守。
挞雷一向憨厚的嗓音此刻也显得冷酷无情。
“保护主帅,是所有士兵应尽的职责。”挞雷肃然道:“哪怕只剩下我一人,我也会保护好世子妃,绝不违背命令!——”
汗水流进眼睛里,刺激着她的双眼,池虞快速地眨着眼,却驱不走其中的酸涩。
他们在密林之中狂奔,四周逐渐昏暗。
终于在春雷炸响的时候,迷失了方向。
*
士兵在霍惊弦耳边交代,李孝怀见他的面色逐渐变沉,不禁有些担忧地压下了眼,看着对面的男人。
那齐卓尔坐在地上,大喇喇敞着腿,正用手背擦过嘴角的血迹。
邪气的绿色眸子不离他们的方向。
和谈?
还没开打前,哪里来得和谈。
他们都心知肚明
只有胜败才能摁弯同样骄傲的两匹狼。
这一次和谈不过是他们的一次试探,双方都早有准备,只不过那齐卓尔如今是棋差一着,才落入困局之中。
然而他眯着幽绿的眼,眺望向天边的滚滚浓云。
亲卫尽数被拿下,那齐卓尔却不显得慌张。
看见霍惊弦脸上的表情后反而露出一副愉悦的神情。
“世子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消息,脸色变得如此恐怖?”他故作不知,语气戏谑。
霍惊弦挥退士兵,大步走前来,顺手抽过一旁士兵身上的战刀抵在他的咽喉,迫使他不得不收起笑容,后仰着头。
锋利的刀刃在他皮肤上留下一道血痕,血珠争先恐后冒出来。
“那齐合罕一环扣一环,计谋了得。”
那齐卓尔挑起浓眉,“好说,名师出高徒,都是和你们周人学的。”话音一顿,又笑道:“什么大义灭亲、恩将仇报。”
一声暴雷在天空炸响。
浓云被狂风席卷,遮天蔽日。
豆大的雨点落下,砸得人睁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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