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玉面战神?倒不如说是披着美人皮的罗刹,偏动一分就要把人的脑袋吞掉。
“果真是你。”林慕玄眯了眯眼,像要将裴雪经再看清些,也像是为传世名剑拭刃,为了更好地将敌人开膛破肚,“你可还记得此处?”
怎么不记得?她裴雪经化成灰都记得!合着穆悬又演她呢!
背脊上凹凸不平的触感又出现了,那股对抗绝对力量的渺小的绝望,手腕快要被人肉镣铐折断的痛苦,简直和她第一次见到林慕玄时一模一样。
梅开二度,穆悬真有你的哈!
“林慕玄!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能不能稳重些!”裴雪经吼道,恨铁不成钢,“我是谁有什么要紧?是皇帝要杀你,又不是我要杀你?若我真想害你,至于拿命陪你玩吗?”
林慕玄不答,但手上的力气已有了松动。
“你是皇帝亲封的征北将军,脑袋掉了碗大的疤,你当然是不怕了,可你母亲长姐的性命呢?嘉裕亲王的性命呢?你军中弟兄的性命呢?你就这样舍得?”
“林慕玄,你并不知晓我的底细,我的身份也根本不重要。你唯一要知道的就是,你只能相信我、依靠我,因为我是和你一同死过的人,我知道你的命数,我也是唯一能救你的人。”
裴雪经虽然不知道林慕玄得了三魂七魄中的几分,但心智上顶多占了两成,武力值倒是拉满了。
“放开我。”
林慕玄默默松开裴雪经身上的钳制,如收剑入鞘,夜幕星垂般深沉又幽寂。他的心事全被言中,毫无反驳之力。
太痛快了!裴雪经心中的小人儿高举双手大喊好耶。
在现代的时候她总是被穆悬的话噎个半死,这下总算轮到她来让林慕玄吃瘪了。
大号打不过就来欺负小号,不愧是她!
“你有何对策。”林慕玄问。
“圣上赐婚,你照做便是。他那样的人,定会百般试探你,看你是不是真的肯放下兵权,到时候你就依计行事,将计就计。”裴雪经很满意林慕玄的乖巧劲,恨不得把这张一模一样的脸录下来给穆悬看。
“好。”林慕玄这才想起裴雪经的手刚被盛玉韵掐肿,“方才……冒犯了。”
“无妨,”裴雪经眼波一转,她得让他再自责些,“反正也不是第一回 ,习惯了。”
林慕玄不善言辞,也不知如何再安抚裴雪经,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物来,道:“这是我佩剑上的玉坠,将军府的信物,你且收着。”
林慕玄的随身物件?裴雪经犹疑道:“给我这个做什么?”
“从前我私下传令点兵,皆以此物为信,见此物如见征北将军。你且把它戴在显眼之处,当做定情信物,让隆武殿的线人知晓。”
孺子可教啊!
裴雪经接过玉坠,道:“你已卸任,这东西也就当个念想,可这念想都转手于人,一是让皇帝信服你已收心,二是让他确信你是真的喜欢我?”
林慕玄愣住,还是点点头。
虽然其实他只想到了第一层。
“从即日起,我们就是盟友了。”裴雪经把玉坠收好,笑盈盈地看着他,“林将军,合作愉快。”
*
转眼就到了裴雪经与林慕玄成亲的日子。
林慕玄果然说到做到,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全按照正室夫人的礼数来迎娶裴雪经过门,没因为她的出身怠慢她半分。
而裴雪经,这位逞完英雄就退缩的大小姐,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可是成亲啊!
对现代人来说,拜堂成亲也就是个没有法律效益的过场。可对裴雪经而言,三书六聘,凤冠霞帔,这就是定终生的大事。都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乃人生幸事,可她和林慕玄又算怎么回事?
等等,洞房花烛夜?
“我去书房。”
夜里林慕玄身披新婚吉服从婚宴上饮酒归来,刚推开房门正欲关上。
“慢着!”裴雪经叫住他,“你先进来,把门关上。”
林慕玄乖乖照做,进门之后也不坐到婚床上的裴雪经身侧,默默在圆桌旁正襟危坐。
裴雪经气绝:“你……你愣着做什么,过来替我把这红盖头掀开呀?”
新娘子自己把自己的红盖头揭开可不合礼数,也不吉利。为防给林慕玄触霉头,让他的倒霉命格超级加倍,裴雪经自己在这房里闷了一个多时辰。
“冒犯了。”林慕玄拿着喜秤,从裴雪经左下颌角处轻轻把红绸挑起,先是露出她清减的下巴,再见她抹了艳红口脂的薄唇,清峻的鼻,绯色的两颊,最后是她的眼睛,那两泓翦水秋瞳本该无言含春,却总是目光炯炯,带着与生俱来的清明与犟气,和他见过的女子都不一样。
林慕玄记得这双眼睛,他在南乐府初见她时就一直记着。她在他的眼里像瓷人易碎、春雪欲化,就连斜飞入鬓的弯弯细眉都像是紧绷的弓弦,他稍加使劲就会断掉。
可现在他知道,她不是一样脆弱的物件,而是一个能与他并肩御敌的女人。
“看什么?”裴雪经玉肌明眸被琳琅珠宝衬在明艳红妆之中,她天生就是能压得住一身绫罗珠光的样貌气质,如神女降世,被天界奇珍簇拥而来,冰雪画皮,梅枝作骨,神色清冷却过分耀目,叫林慕玄看得有些晃神。
红烛灯花爆裂一声,清脆的声响让林慕玄稍稍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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