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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气了。”
    朱九龄大手一挥,转身行到桌前,抓起酒壶,满满倒了两杯,递给李昭一杯,坏笑着看了眼我,莞尔道:“陛下怕是已经和娇妻学会喝酒了罢,来来来,陪为师喝一杯。”
    “请!”
    李昭双手举杯,一饮而尽,将酒杯倒悬,示意他一滴未剩。
    “好!好!”
    朱九龄连说了两个好,亦将酒喝尽,上下打量李昭,笑道:“你这会儿倒是比在东宫时有了几分热气儿,也更招人喜欢。”
    “究竟是喜欢还是厌恨呢?”
    李昭挑眉坏笑,揽住我,傲然道:“朕不仅勒令贵公子写那封绝情寡义的斥责信,害你想不开自尽,还骂你自私凉薄、无情无义,如此糟污的品行,根本不可能作出好画,平庸已是你的巅峰了,你不恨朕?”
    朱九龄亦高昂起下巴,傲睨自若地笑道:“我刻意引诱戏耍丽夫人,挖苦你是更胜嫪毐的大阴人,还嫌弃你的字暗藏杀气,骂你生性多疑,写不出好东西,一般已是你的巅峰,你不想杀了我?”
    这两个人就这么互相看着,不说话,忽然哈哈大笑,相携着重新入座,各自倒了杯酒,重重地碰了杯,同时一饮而尽。
    李昭拿起我的筷子,吃了口清炒菜心,笑骂:“你这刁毒的老东西到底什么时候认出朕的?”
    “早认出来了。”
    朱九龄斜眼觑向我,手抓起条熘肝尖,仰头送进口里,含糊不清地笑道:“当初她拿着你的字到教坊司,呵,她情人眼里出西施,觉着你写的极好,想拿那幅字与我套近乎,我虽醉着,却一眼就瞧出是你的手笔,当时还纳闷,一个商妇怎会有皇帝的真迹。后来我刻意来这儿做客,那天晚上你也在,你以为戴着个面具,我就瞧不出你是谁了?皮子谦厚,可骨子里却傲极,就是李昭小儿。”
    “先生!”
    我忙嗔了句:“你怎么能直呼陛下大名呢。”
    “心疼了?”
    朱九龄打趣我:“当时他还是太子时,我给他教写字,天天叫他小子,朱九龄天不怕地不怕,脑袋掉了碗大的疤,便是在先帝跟前,我都屡次出言不逊。”
    “无碍。”
    李昭搂住我,让我坐到他腿上,抚摸着我的背,亲了口,坏笑:“这老东西马上就要当和尚了,以后修了闭口禅,怕是再也不能妄语,今儿是咱们自己的家宴,你就让他狂吧,朱九龄若是不放肆狂妄,就不是朱九龄了。”
    “还是你懂我。”
    朱九龄似乎很欣赏李昭这般大剌剌地抱着我,连连点头,笑道:“后面你让我教高鲲,哎呀,那孩子真是个至纯至善的好孩子,不敢对我说风和先生是皇帝,就百般暗示。”
    说到这儿,朱九龄摇头笑笑,看着李昭:“这孩子先是写字的时候,极力模仿你的字迹,用此来暗示我,后面偷偷与我耳语,让我千万别得罪你,更别得罪丽夫人,家风家教真是太好了,这个关门弟子,老子收定了。”
    听见这话,我心里甜滋滋的。
    我家鲲儿就是好,他是天底下最好的少年。
    “收就收,但别把你那身坏毛病教给朕的贤侄。”
    李昭白了眼朱九龄,抱着我摇,笑道:“你吧,一片拳拳爱子之心,让人动容。当初三王之乱出钱出力,和文清、九思爱卿帮朕守住江州最后一道防线,小德可鄙,大义当赞,画中自有风骨,为当世首屈一指之大家。”
    朱九龄双臂环抱在胸前,挑眉一笑:“你吧,虽说有时心狠多疑,可不拘一格选取贤良,怜悯鳏寡孤独,不兴大狱,不修宫室陵寝,顶着千钧巨压从豪贵嘴里抠出土地授予贫农,还能容忍我这样的人,好胸襟,好皇帝。”
    言及此,他斜眼看向桌上的长方木盒,笑道:“不枉我花半年画《盛世长安夜景图》,今夜来这里,一则与丽夫人告别,二则将画赠陛下,三则还有个不情之请。”
    “先生尽管提。”
    李昭面颊绯红,下巴微抬,笑着示意朱九龄尽管提要求。
    “哎!”
    朱九龄叹了口气:“我那儿子脾气执拗,官场肯定会得罪不少人,万一犯事了,还请陛下饶他一命。”
    “好说。”
    李昭手指点着桌面,笑道:“冲着先生救了吾儿,朕都要格外宽待九思。”
    “那就多谢陛下了。”
    朱九龄抱拳见礼,打了个酒嗝儿,笑道:“还有一事,陛下能不能帮我剃度,旧时有李白的天子呼来不上船,今儿有天子亲给九龄剃头,陛下就容九龄再狂一回罢。”
    李昭拍拍我的屁股,示意我站起,高声喊:“胡马,拿剃刀来!”
    不多时,胡马就将水盆、手巾、剪子和剃刀都端了上来。
    朱九龄端坐在圆凳上,而李昭则净了手,站在他身后,拆开他的方巾,拿起他的一束黑发,剪了下去……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看见朱九龄虽说面带微笑,可在发落的时候,他眼中带泪,眸中含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痛苦。
    大抵,是他这几十年的恣意,亦是他潇洒传奇的一生,还是他亏欠负了的那些情……
    给不了、偿不清、还不完……
    没多久,李昭就将朱九龄的头剃光了。
    胡马端着镜子,屈膝半蹲在朱九龄面前,笑道:“朱爷您瞅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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