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昨日入坤宁宫叩拜素卿,更是看见素卿对这个庶嫂相当信赖看重, 从林氏说服萝茵公主那儿瞧,这妇人也是个刁钻有心计的, 可再有主意, 到底远远比不上李昭。
李昭不出手则罢, 一出手就打向七寸。
先设了专办宫嫔、命妇刑狱的抚鸾司, 皇后倒下只是个先声,紧接着就从与皇后过从亲密的命妇、宫人跟前查, 下一步怕就是张达齐,直到最后,他会将新政的阻碍全部扫清。
其实冷眼再往深瞧瞧, 他登基后收拾的,多数是当初三王之乱中摇摆不定的求和党人, 亦或是暗中与逆王往来的叛臣。
……
哎, 也不知道林氏进了抚鸾司后, 到底能吐出些什么东西。
严淑妃和李冕事我倒不怎么关心, 我想知道的是, 那个梁元到底是如何谋害睦儿的, 而他, 又是被谁溺毙在荷花池的。
我让云雀将胡马手中的食盒接过来,笑道:“外头雨大,也是怪了, 六月的天竟冷成这样,公公待会儿吃盏热茶再走吧。”
“多谢娘娘。”
胡马微微颔首,用袖子抹去脸上的雨水,莞尔:“宫里事多,老奴将吃食送下后,还得回勤政殿伺候陛下。”
“那就不留公公了。”
我扭头看向侍立在一旁的秦嬷嬷,嘱咐:“待会儿去把睦儿逗醒,抱过来让他见见大伴。”
“可别可别。”
胡马连连摆手,笑道:“老奴可不敢见他,昨儿晚上答应了他,要从御马监给他挑匹小马驹来,这两日实在忙,竟给忘了这事。您可千万别看他小,觉得他好糊弄,他心里可记事呢。
头先老奴在勤政殿带他的时候,有一回换了乳母,他怎么都不吃新乳娘的奶,老奴就逗他,若是乖乖吃,下回就给他带个紫檀木雕刻的“马踏飞燕”,睦儿打小就喜欢骏马,仿佛听懂了,当即就高兴地吃了奶。
后头老奴忘记这事儿,伺候完陛下后回偏殿照顾他,嚯,他死命地哭,怎么哄都不顶事,之后更是一口奶都不吃。扁着个小嘴儿,委屈巴巴地看着老奴,老奴忽然茅塞顿开,可不忘了给他的承诺嘛,立马让蔡居跑了趟司制房,紧着雕刻出了匹木马,擩到他手上,他这才高兴了。
还是等下回罢,等老奴亲自挑一匹温顺的小马驹,给他牵了来,再见他也不迟。”
“怪不得呢。”
我摇头轻笑,对跟前站着的四姐和嬷嬷们道:“怪不得这小子天天抱着那匹紫檀木小马不撒手,原来还有这么段故事。”
说到这儿,我摒退屋里宫人们,略问了句胡马:“今儿是怎么废后的?大理寺卿张大人就没有为皇后求情?大皇子他没求情么?”
“嗨。”
胡马轻甩了下拂尘,眉一挑:“陛下昨夜宣了三品以上的重臣问话,压根就没叫小张大人,六部三司除了袁大人没表态,余者皆紧着御史台孙大人之后,进言废后。
今儿内宫传出要废后的消息,张府立马着人去请亲家德靖侯,估摸着是想私下联络朝中一些中下层官员为皇后说话,谁知宫里闹刺客,卫军全城暗中搜捕,众人门户紧闭,这事便悄无声息地按下去了。大皇子今儿冒雨在勤政殿外跪了一整日,这不,傍晚废后诏书发下去的时候,忽然病重晕倒,叫人送回宫了,这会儿估计还发着高热,昏迷不醒呢。”
“是个孝顺孩子。”
我轻叹了口气。
谁知此时,胡马阴阳怪气地笑了声:“而今雨太大,若是找不着地方避雨,”那就往后站些,省得踩一脚泥,没的脏了鞋子。”
我心里一咯噔,瞬间了然。
身为人子,肯定是要给母亲求情的,便是我家这个一岁多的奶娃娃,尚且知道护娘呢,更何况李璋。
这孩子确实聪明啊,或许有人提前教过了,晕倒昏迷,后面火就算烧得再旺,也沾不到他一星半点。
想当日李钰也是百般给曹氏求情,可当时郑贵妃瞧见了睦儿背后的蛊虫,立马呵斥李钰回京,但那孩子到底年纪小,固执地营救母亲,正巧就撞到了李昭龙颜大怒,当即给他强行皇袍加身,最后把他撵去了洛阳……
正如胡马说的,这事才只是开了个头,绝不会仅仅以废后收尾。
我没有再问下去,扶着后腰走到绣床边,从簸箕里将做了一半的小孩儿肚兜拿出来,往里头装了些六安瓜片,用丝带绑成荷包,又吩咐云雀去把前些日子收的荷花露水取一罐出来,悉数交给胡马。
我斜眼觑向小桌上摆的大食盒,难得脸红,抿唇对胡马笑道:“陛下巴巴地打发你送来这份厚礼,我一声不吭地收下也不太好意思,现给他回一份。茶能明目,做成香包握在手里,乏了时取出些,放口里嚼,总比那些寻常的香蜜丸子要强些。”
在十六岁时,我就送过他一只香茶包。
胡马将荷包揣进怀里,笑道:“那老奴就告退了,娘娘务必要保重自己的身子,没事儿甭出去,仔细被青苔滑倒。”
……
胡马走后,我慢悠悠地行至方桌前,将食盒打开。
里头有两层,第一层是十来束开得正艳的红牡丹,花瓣上还有水珠,清芬之气徐徐涌来,让人心情不由得畅快;
第二层是三个白瓷炖盅,上面贴了红纸,分别写了“陆”“柒”“妍”,我不禁笑出声,这狗东西倒是别有心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