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香?
我脑袋嗡地一声炸开,猛地记起在一月底的时候,我得知公主和小张氏去了丽人行,匆匆前往的路上,就遇到一个倒夜香的粗野汉子撒泼,当时我为了息事宁人,顺手赏了那臭汉枚金戒指。
难不成,那人就是张达齐?
我顿感一阵恶心,头皮阵阵发麻。
此时,云雀仿佛也想起来了,急忙蹲到我跟前,急得摇我的腿,咿咿呀呀地叫,眼里尽是惊恐。
“没事没事。”
我轻抚着云雀的头,安抚她。
随后,我轻咬了下舌尖,让自己镇静下来,凝神看着张韵微:“张达齐既化作夜香郎,方便到各高门贵户走动,倒也不必亲自见要紧人物,澄心观的密道是开平十年建成的,从这时候起,他就开始亲自会见临川王了么?”
“是。”
张韵微承认。
“这事萝茵和梅鉴容知道么?”
我不禁攥紧拳头:“梅鉴容是不是受人指使,故意接近的萝茵,后以私会为由,撺掇着萝茵修密室和密道?”
“这倒不是。”
张韵微否认,许是精神不济,她几近晕倒。
我忙让秦嬷嬷去把杜太医唤进来,给她扎了针,连灌了数口汤药,这才把她弄醒。
张韵微手按住心口,疲累地喘着气:“当、当年,我爷爷拼着性命为萝茵争取到袁家的亲事,为的是谁,咱、咱们其实都清楚。首辅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李璋小儿巴结都来不及,怎、怎会为了修密室,就授意萝茵和容郎私通。”
说到这儿,张韵微面带羞惭之色,欲言又止,耳朵都红了,低头咬牙道:“我、我妒忌萝茵,也、也曾和容郎偷偷在一起过,拐弯抹角地问过他,有没有见过李璋?容郎说,若是能巴结到王爷,谁还愿意当面首,伺候干涩无趣的蠢货?我猜想,他多半是为了报复他老子毁了他仕途,这才千方百计地勾引萝茵。”
我对这话半信半疑,身子略微往前探了些许,紧着问:“容郎可知本宫?”
张韵微摇摇头:“未曾听他提起过。”
我起身,在原地拧了几个来回,径直走到牢笼前,问:“你知道张达齐和临川王说什么了?”
“不知。”
张韵微真诚地望着我,定定道:“他们每回在密室说话,都不叫我听,让我放风,做出行房事的动静和声音。”
韵微狞笑了声,眉一挑:“不、不过也能想来,不就是谋夺储君那回事么。对了,也不知是不是我多心,两年前他们见过面后,李璋口里喃喃念叨着一个叫常煨的人,后来我问萝茵,认不认识这人,萝茵说是个带兵的将军。”
我转身,望向胡马和秦嬷嬷等人,对上了,这两年李璋明着修《大藏经》,实则是为了讨好拉拢常煨,加上年初凌霜那事,李璋前前后后有步骤地哭诉、撺掇朝臣为他说话,暗中纠集中下层官员和文生攻讦睦儿,果然是有人在背后教。
越想越起火,得亏李昭看重偏心睦儿,处处限制着李璋,否则照着这甥舅俩一套套的把戏,早都把我们母子生吞活剥了。
我恨得重重地甩了下袖子,冷声问:“还知道什么?”
“再不知道了。”
张韵微显然被我的怒气吓着了,身子猛地一颤。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黄梅大步走上前来。
黄梅给我行了一礼,将我扶到椅子上坐好,随后“次郎”一声拔.出绣春刀,她咬紧牙关,面颊的肉猛跳了几下,手上用力,生生将绣春刀插.入地上的石缝儿中。
“张姑娘,本官希望你能老实交代知道的一切!”
黄梅眼神犀利,冷声道:“不怕告诉你,陛下之前怕你在招供前被人暗害,特意叮嘱过本官,你的一餐一食必须验过,确认无毒后才能给你端去,饶是抚鸾司严防死守,还是查出三次水饭里有相生相克的毒物,如今娘娘开恩,给你一条活路,本官希望你别犯傻。”
“真的就这些了。”
张韵微双手成祷告状,面带急色,忽然噗嗤一笑,眼泪夺眶而出,对我苦笑:“姑姑,十年前我是棋子,如今是,将来也是,您想想,我爹他已经生了新的女儿,我这种名声、身子都毁了的孩子还重要么?”
说到这儿,张韵微绝望地看着我,却强撑着在笑:“姑姑,我的人生一眼望到头了啊,我坐了十年牢,十年啊,女人有多少个十年!”
我心里一阵酸疼。
过去我总是自怨自艾,怨恨被张素卿羞辱,悔恨跟了梅濂的那十二年。
可两相比较,我竟不知如意和韵微到底谁更可怜。
这个小姑娘前十五年知道自己会是表弟的妻子,在我和睦儿没出现前,她的前程就是准太子妃--准皇后,便是连李昭都曾心疼地感慨了句,张家这个大家闺秀忒辛苦,练琴练到十个指头流血发脓都不停。
后十年,她人和心都被困在了澄心观,不论将来李璋和睦儿谁当皇帝,她的结果都不会好,确实,一眼就望到了头。
有时候我发现,不知是不是和这些年夫宠子孝、日子美满有关,曾经浑身是刺、冷血心狠甚至有些市侩精明的我渐渐变了,内心平和了很多,宽容了很多,甚至还生出了对人对事的怜悯。
“好,我相信你把知道的全说了。”
我看向韵微,柔声道:“当年你姑妈将我装进麻袋里,我靠自己走了出来,丫头,姑姑希望你也能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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