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
我忙让睦儿给羊舅舅去搬把椅子来。
羊羽棠一坐下,椅子顿时发出声痛苦的咯吱声,他接过睦儿递来的帕子,擦了下脸上的热汗和污泥,连声说见笑了。
紧接着,他忽然坐直了身子,问:“娘娘可还记得,小木头出生的时候,曾发生过三件祥瑞之事?”
我一怔,快速地回忆当年往事。
“头一件是满天红霞,这是天象,非人为可控制。”
我喝了口茶,接着道:“第二件是长安牡丹一夜开放,这是是胡马公公顺手送睦儿的礼物,乃人为,至于第三件祥瑞,我记得当时好像民宅塌陷,露出古墓,出土了许多异常珍贵的典籍,此乃经史上的大事,陛下相当重视,只不过后头我生老六老七的时候,隐约听见陛下说,这事仿佛和……”
事关郑贵妃,我并没有再说下去了。
“不错。”
羊羽棠直接承认,道:“说来惭愧,臣的表妹无子,当年她在外平三王之乱时,就听闻陛下宠爱娘娘,且那时娘娘即将临盆,表妹一时糊涂,便、便想将小木头养作自己的孩子,提前为睦儿筹谋出古墓祥瑞之事。”
羊羽棠面上羞惭之色甚浓,尴尬地笑了笑,咽了口唾沫,抱拳朝宫廷的反向行了个礼,叹道:“陛下宽仁,虽说查到了此事,但给了表妹极大的体面,并未将此事公诸于众。”
我也叹了口气。
从前的二皇子,到之后的抚养李钰,再到睦儿,其实贵妃一直在暗中行动,只是时也命也,她机关算尽,到底膝下也没能争取到一子,反而被李昭猜忌疏远,冷了十年。
“这些事都过去了。”
我莞尔浅笑,看了眼不远处正在吃糕点的羊川媚,话只说了七分:“陛下其实心里还是觉得亏欠落云的,这不,定了你家丫头,希望羊氏将来也能出一个……”
羊羽棠眼圈红了,沉默了良久。
他从袖中掏出只长漆盒,打开,从里面拿出张有了年头的残破帛书。
“娘娘,孔子有云:‘天子失官,学在四夷。’说的便是上古史官为世袭之职,一旦诸侯王分崩离析,史官便会带着典籍四处投奔。”
羊羽棠将那张带着泥土腐臭味的帛书平摊开来,原来竟是皇宫密道图!
“臣羊氏世代为史官,数百年先后侍奉过三姓帝王,战火来临,长安难免会遭逢厄运,更有那残暴之主,一把火烧了宫殿,经史和前朝皇族被斩杀殆尽,所以每逢战乱,大量珍贵典籍只能掩埋地下,羊氏知晓城内古墓在何处,便是理所当然的了。”
说到这儿,羊羽棠喝了几口水,润了下嗓子:“古诗说,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前朝皇帝深知江山不会千万年传承下去,为避免子孙后代遭屠戮的厄运,早在修筑宫殿之初,就暗在地下同时修了逃生密道,地图交给史官羊氏,已经传了上百年,此为绝密,不可外泄。家父去世后,地图便跟着他入了土。”
羊羽棠扭头,深深地看着睦儿,柔声道:“臣当日听说宫中发生剧变,不知到底为何,但还是怕睦儿和表妹深陷宫中无法自救,于是立马出城,以修葺祖坟为由,从家父棺中取出地图,希望可以用得上。”
听见这话,我和大福子、睦儿几个面面相觑,从最开始的震惊,慢慢地平静,进而心绪激切万分。
只见睦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抱住羊羽棠的腿,哭得伤心:“舅舅,我、我……”
“莫哭。”
羊羽棠胖手轻轻地抚去孩子脸上的泪,哽咽道:“好孩子,这两日真的辛苦你了。舅舅刚才一进门就发现,你真的长大了,快起来,咱们赶紧再商讨下营救陛下的万全之策。”
看到地图,我那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我们几人聚在一起,仔细地研究禁宫密道,不看则已,一看感慨万分,前朝皇帝真是用心良苦。
密道出口修在了宫外半里处一座千年小古庙之下,沿着护城河,分别往宫内的神武门、西华门、午门和东华门蜿蜒而去,而宫里的进口,也并不是到处都是,对应东南西北四门,分别暗藏在坤宁宫、勤政殿、毓秀宫还有慈宁宫,这么一看,修筑密道的目的也很明确,专让皇帝、皇后、太后还有皇子逃生。
也真是天不绝李昭,逆贼一开始将他藏在冷宫,本来没有可营救的密道,可后头素卿作妖,非要迁道坤宁宫,给了我们机会。
原来冥冥中,真的早都注定了一切。
我们几人再次商议营救之策,最后,由我这个皇后做出决定。
睦儿拿着密旨和扳指出城,去和何寄、常煨等将军会和,连夜调兵前往长安,秘密驻扎在附近,等待攻城;
鲲儿照看高、何、孙等亲族友人;
大福子的南镇抚司卫军继续在城里捉拿反贼,制造恐慌,务必要盯紧沈无汪、海明路和齐王府宅,待营救出李昭,立马将案犯家眷亲族全部捉拿归案,一个都不许放过!
羊羽棠乃新上任的礼部尚书,此时应该和其余五部尚书一起,守在勤政殿监国,顺便将我们今晚的营救之计暗中知会梅濂等人,让他们心中有数,必要时拖住李璋和海明路。
最后,我们又在威风营和南镇抚使点了一百个孔武有力、忠诚勇悍的士兵,前往那座古庙,打开尘封百余年的密道,连夜进宫。因顾虑到李昭中了剧毒,杜老是必须去的,老陈偷偷找到我,说十年前贪图富贵名利,设局算计,亏欠了我和李昭,他务必要跟着去救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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