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嬷嬷呜咽的声音蓦然一顿,而后不以为然道:不过是个小媳妇罢了,太太以前没把她看进眼里,怎个如今倒还供奉起来了。
祁氏回道:你当我着紧的是她?嬷嬷到底年纪大了,耳朵也不好使了,难不成就没听见,她问我要嫁妆呢!
高嬷嬷这才抹了一把脸,抬起头满是不在乎:她想要就得给她吗?这点子小事情,也值得太太头疼。她一个和娘家不联系,又没了丈夫子嗣撑腰的女人,还不是揉圆搓扁凭着太太的意思来。
祁氏眯起眼,只觉额角疼得厉害,凉凉道:若真是如此,我早就大耳刮甩在她的脸上了。可嬷嬷忘了,她今个儿可是从东院儿过来的,还有她娘家,过得几日,也要来人了。
长长不见尽头的回廊下,绿莺扶着萧淑云慢慢地走着。
绿莺前后看看没见半个人影,于是满脸忧虑,小声道:奶奶,那信不是没送到二爷手里吗?过得几日萧家没来人,到时候要怎么办?
萧淑云心情舒畅,闻言笑了两声,道:再过得两日,等着大太太出面帮我要嫁妆,捅破了林榕没死的事情后,你以为,她还有心情理会这个吗?
绿莺却只是蹙着眉,仍旧满心担忧:我还是觉得奶奶不该这样,等着事情办妥了,再发作也不迟。
萧淑云望着天际白云片片,叹道:那我该怎么办?忍气吞声,和以前一样装着一副温婉淑德的模样叫人随意欺负?你许是忘记了,今个儿太太咱们去见她,不就是因着我去了东院儿的缘故。你以为她会轻易放过我吗?还有那高嬷嬷,她是太太的奶嬷嬷,说得那些难听话,我若是不反击,就只能委屈忍气。可是,我不想再受委屈了。
她以往看起来蠢傻,却不是她真个就是傻的。她只是太相信祁氏的真心,也太在乎和林榕那半年多的夫妻恩爱。总想着,她以真心待人,也必定会得人以真心对待。
却是不成想,她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了。知道了林榕竟然没死后,那一直遮掩了她双目的树叶,终究还是不见了。
如今的情势很明了,过不得几日,她必定是要和祁氏撕破脸的,但是在此之前,她却不想再白白受了任何的委屈。
若是一味的沉默忍耐,以求得他日的蓄势勃发,便如今日,高嬷嬷发难,给她屈辱的时候,她不忍也得忍。
即如此,何不骗了那祁氏一回,借着她有所顾忌不能肆意发作她的时候,顺便回赠一下,这么些年来,她对自己的那些子慷慨的恩赐,岂不是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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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溪镇是碧溪县里最为富足的地方,掌管这一县政务的县令姓洪,人称洪县令,出身世家,很是精明能干,把个碧溪县打理得井井有条,这些年,政绩很是出众。更难得的是,这位洪县令不贪恋权富,流连此处小地方,并不肯升迁离去,呆在这碧溪县二十年如一日,真真是叫人敬佩。
这一日,洪初元才刚从衙门回来,便收到了来自燕京的密信,挥手退下了仆人,自己个儿坐在书房细看。因着信中的事情比较棘手,洪初元不禁眉头皱起,颇有些为难的模样。
洪琇莹便是这时候端着一碗莲子羹走了过来,却见她手托食案,笑容浅浅,莲步轻移间不闻佩饰叮铛,提着裙角,就慢慢往书房里去了。
轻叩门扉,洪初元在里面快速折起了书信,喊道:谁呀?
洪琇莹轻轻柔柔回道:父亲,是我。
听见是女儿,洪初元将书信搁进抽屉里放好,起身去拉开门,见得是来给他送吃的,端起食案里头的小碗,转过身走进屋去,边走边笑道:你这丫头,说了好几回了,你是千金小姐,这种事情,叫下人做就好了。
洪琇莹柔声道:下人们虽然可以代劳,可这是女儿孝敬父亲的心意,自然是不一样的。
洪初元坐在椅子上,拎起勺子吃了两口,抿着嘴看着洪琇莹笑道:果然是不一样的,乖女儿做的,格外的香甜可口。
洪琇莹便甜甜地笑了,目光柔柔地看着父亲,三两口就吃光了她做的莲子羹。
把碗搁在桌子上,洪初元拿出帕子擦了擦嘴,抬起头慈爱地看着洪琇莹:今个儿在家里做什么了?展哥儿,珍姐儿今个儿可乖?
洪琇莹笑道:女儿没做什么,不过就是看着展哥儿和珍姐儿在院子里玩耍。他们都乖巧得很,展哥儿今个还写了一张大字儿呢,珍姐儿也描了花样子,都很是有模有样呢!
洪初元一提起这对儿龙凤胎,就禁不住笑开了怀,起身道:走,去瞧瞧他们。
刚到了院门前,远远的就瞧见了他那个上门女婿祁念萧,那么瘦高的个子微微弓起,脚步拖沓,一脸落寞地走了过来。
整日里就是这么个死德性,臭着张脸,垂头丧气的模样,也不知道哪个亏待他了。当初真是瞎了眼了,怎么就会觉得,这该死的是能配得上他的琇莹的。
洪初元的脸一下子就黑了,瞪着眼睛,猛地提起嗓子呵斥道:你这整日里愁眉苦脸的做什么?
洪初元虽是个文人,却是长得四肢健硕有力,这么中气十足的一声呵斥,把个林榕吓得登时魂飞魄散,他最怕他这个老丈人了,忙束手束脚站好,却是愈发的显得畏畏缩缩,叫人瞧不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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