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朵的腿都软了, 垂着脑袋, 慢吞吞蹭了进去。
她奶奶快死了,原先还有心给她留个自由身, 偏这时候再想要卖身为奴,这位瞧起来软塌塌的娘子,却是不肯要她。奶奶说,若是等她死了的时候, 娘子还是不肯要她,那她就等着出去讨饭吃罢!
三朵不愿意出去讨饭,做了叫花子,于是这些日子很是花了些心思, 在那个管事儿的绿莺姐姐跟前卖乖, 倒是愈发的讨得那个姐姐的欢喜了。
偏这个原本瞧起来最是好说话,心慈手软的娘子, 却是每每瞧见了她,都要皱着眉满脸的不高兴, 虽是不曾呵斥过她半句,可那凉兮兮的眼神,每回瞧在三朵的眼睛里,都叫她忍不住想要打颤。
萧淑云不喜欢这个眼神活络,满脸都写满了小心思的女孩儿。偏她奶奶病怏怏的来求了好几回,一个眼见着要死的人,她实在是狠不下心来。
冷冷看着三朵,萧淑云问道:你探头探脑的干嘛呢?就不能学学你珠儿姐姐,碧儿姐姐,偏要跟个偷儿一样,鬼鬼祟祟,叫人看了就不高兴。
三朵的脑袋又往下耷拉了半寸,她不想做偷儿,可她那双手她控制不住,每每觑得了机会,就要忍不住抬手去拿。每回拿了后,她心里也后悔,可偏偏下次,她却还是忍不住。
见得三朵不吭声,萧淑云抬手拿起梅花小几上的团扇,摇了两下,冷着脸又问:不是问你探头探脑做甚吗?如何不回答?
三朵忙小声回道:外头有个戴草帽的男人,非要进府里来,说是要见娘子。刘大爷正拦着不许他进,叫我过来问问,看娘子可认识那人。
萧淑云手中的白绸团扇一滞,而后又徐徐摇了两下,眼神有些冰冷:那人我认识,你去告诉刘大爷,叫他进来吧!
萧福全进得院子里,瞧见萧淑云坐在摇椅上,一身锦绣,旁边的小几上,一碟子点心,一壶茶水,日子显然是极舒服的。不觉唇角勾起,冷笑道:你这院子倒是好,我瞧着喜欢,你便把房契给了我吧!
眼前这个人,被她暗地里偷偷叫做黑哥哥的人,他的性子,她是再清楚不过的。这院子他不见得喜欢,只是因着是她的,他就偏要拿了过去。若是她露出肉疼来,只怕他才是更开心。
摇了两下扇子,萧淑云戏谑地看着他道:你真个要这院子?说起来你这幅身子好歹是我白哥哥的,便是给了你,我也是愿意的。只是,娘可是知道这里的,你要是觉得无妨,我这就去取了房契给你。
以前倒是不知道,可上回她却是看清楚了,这个大哥,根本就不敢见她娘。
萧福全嗓子一堵,说不出话来。觑得眼前那丫头的模样,眼睛一转,冷笑道:几年不见,你倒也成了没良心的人了。嘴里头白哥哥喊的倒是甜,却是和害死他的人,又娘亲女孝了起来。却也不怕你白哥哥知道了,心里头难过,怨责你吗?
这话不陌生,自打白哥哥完全消失了以后,这人每日里都要耳提面命的说给她听。那时候她又年幼,被这话拿住,根本就无力反驳。故而心事愈发的重,最后竟成了不能触碰的心结。若非是出了观音寺那回事,只怕这心结,这辈子都难解,说来倒还要感激他一回。
萧淑云慢慢摇着扇子,冷淡道:你这话却是错了,当初我听了你的话,很是疏远了我爹娘,如今想来,白哥哥自来疼我,只要是我高兴了,他便是受了委屈,也绝对不会说什么的,更不要说,会因此来怨责我。说着将扇子放下,起身默默看了那萧福全一眼,道:你随我来。转回身去了内卧,打开匣子拿出了一叠厚厚的银票来。
这是你要的一万两。本来我是不愿意给你的。可是仔细想来,若不是我爹娘做下的错事,你也不会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更不必提,你这身子,还是我白哥哥呆过的地方。银子给你,算是为我爹娘的过错,给你一些补偿。至于我,虽说我的出生本是不该,可这也并非是我的本意,你不能把你爹死去的原因,都怪罪到我的头上来。为了你爹的死,我已经受了很多年的折磨。便是我真的身带罪孽,赎罪了这么些年,也已经够了。
萧福全本是阴沉着脸在听,到了后来,忽然就暴怒起来,将萧淑云递来的银票夺了过来摔在了地上,恶狠狠看着萧淑云道:父债子偿,你是他们的女儿,他们做了孽,你因此而受罪是应该的。
说着嘿嘿冷笑起来:当初你嫁人的时候,十里长街,嫁妆摆得跟长龙一样。你知道,我看到你嫁了过去后,家资丰厚,夫妻恩爱,我这心里有多不舒服吗?可惜,当初没把那林榕弄死,不过倒是歪打正着,叫他碰上了一个高门贵女。那林家倒也争气,竟是一面叫你守寡,一面叫那林榕在外头就另娶妻室生儿育女去了,还真是无情无义,凉薄的一家人。不过,配你倒是刚刚好。
萧淑云的脸色,在听到了半路的时候,便已然变得铁青,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人,等着他说完嘿嘿冷笑的时候,不由得怒声问道:那半路劫道的强人,竟然是你找去的?
萧福全讥讽地看着萧淑云:就是我找去的,如何?
萧淑云气得浑身打颤:你真是疯了,这种没道理的事情,你也做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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