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伍哥哥......”
囡囡手中?捏着几枝山中?的野花,眼神怯怯,小声地唤着身旁沈伍。而沈伍的手中?也拿着一面旗子,他俩就跟在阿婆的身后,走在队伍的最前端。
阿婆是队伍的引路人,就见她手中?捏着厚厚的一沓纸钱,伸手一扬,满天都是洋洋洒洒飘落的纸钱。村里本就没?多少住户,此次出殡也实属草率匆忙。就连本该属于外村人的祁玖和陆花间都跟着众人,帮忙去了。
可阿婆却不许他们走得太快,让他们走得比她更慢些?,非得多留一小段路。山路崎岖,林中?小道也是多由野兽踩踏而成,因此两个孩子走得并不算稳妥,看?着阿婆虚远的背影甚至好几次都险些?摔倒。
“莫怕,来,我牵着你的手。”说着,沈伍便是朝着囡囡伸出了手。
两只?小手在半空中?紧紧相握,沈伍便是牵着囡囡的手,两人互相稳着身形,走在山路上。
他们身后的队伍人数算不得多。要知道,顺儿家就只?有父子俩人。村子里能使上劲儿的人家都来帮忙了。
这个村子极为重视这些?祭祀仪式,若是放在以?前,可还得请全村人吃席的。只?可惜顺儿家的情况大家伙儿也是心里有数,莫说吃席了,还得自己倒贴些?银两替着他家办丧事。
说归到底,也是同村人,数百年前先祖可是一家。即便顺儿他爹平日?里与同村的人皆不相往来,可他总归是体体面面地来到这世上,从这村子里体体面面地走出去,即便遇上了不体面的事,如今也是得体体面面地上路。
阿婆还说,村里的人向来各家交好。即便邻里间有了口角,也是今日?吵过,明日?便又和好了。另说那些?村外人,那些?个外乡人便不像如此。这也是村子并不怎么接纳外乡人的缘由之一。
待抵达半山腰处,阿婆领着众人来到了前几日?安排好的坟前,让人落了棺。
也正是这时,方才抬着花圈和棺材的众人才得以?稍稍歇息一会儿。祁玖便是将手中?的花圈和其他人手中?的放在同一位置,接着便去寻同样跟在队伍中?的陆花间了。
祁玖本就是习武之身,这点程度根本算不得什么,陆花间可是累得够呛。即便平日?里也跟着做了不少农活,如今拿着重物爬了个半山腰,早就累得腿脚酸软,双手也是不堪重负了。即便身上的衣物并未沾染什么尘埃,看?上去依旧是一副精疲力竭的模样。
于是祁玖便无奈道:“你呀,也就只?会动?点‘笔上功夫’了。早知道便不让你跟来了。”虽嘴上这般不饶人,可她还是心疼地替陆花间揉着酸涩不堪的双肩。
“哪儿比得上妻主呀。”陆花间笑道,瞧他那站在原地任祁玖摆弄的模样,倒是别样惬意。
祁玖捏着他双肩的那几个部?位,正好是关键的穴位。不仅有利于疏通经络,活血化瘀,还能明目醒神。就见祁玖稍许捏了几番过后,他便是又神清气?爽了。
而另一边,几个村民们在那坟前也燃起?了鞭炮。
只?见顺儿恍若未闻那震天动?地的鞭炮声,像是丢了魂儿似的,一步一步地走到坟前,接着缓缓跪下。
他看?起?来有着全然?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淡然?,看?似处惊不变。可倘若你走近了瞧,却能看?见他的身子瑟缩得厉害,还在微微地颤抖着,好似很不安。冰凉的指尖紧紧攥着手中?的牌位,这可碰不得地,等会儿还要带回村中?祠堂好生供奉的。
他在不安着。
可他那眼神分明是麻木不仁的,空洞洞的再也看?不见光。
他或许应该哭的。都说哭丧哭丧......作为爹爹唯一的儿子,此时他更应当?痛哭流涕,别人不管怎么扶都扶不起?来才算作孝道。可如今,他分明双眼干涩得厉害,却一点泪水也没?有。
他哭不出来。
直到他看?着众人抬了一路的棺材被抬进坟内,合上石板,又撒了几把?纸钱,他爹爹这才能算作是真的入土为安。
他的爹爹,终究还是去了。谁也不曾料想到,他的爹爹竟会是这样......离去。
没?了爹爹,他该如何?是好......他跪在地上,一股子酸涩恍然?自鼻尖传来。他无声地颤抖着,握紧了双拳。即便手背上还有被爹爹打伤后,留下的青青紫紫的伤痕......
顺儿也不过才半大的孩子,年纪尚不及沈肆。打小儿就没?了娘,现下又是没?了爹。
村里人皆是叹息。可这,村中?家家户户本就都是揭不开锅,自家娃儿都得是省吃俭用,勉勉强强才能养活,又哪儿还有那些?闲钱去养活一个孩子。现今帮他爹爹体体面面入了殓,也算是仁义尽致了。
村民们聚在一块儿商谈着接下来的琐碎杂事与后续安排,这边只?剩顺儿独自一人在坟前跪着,默默烧着纸钱。
那暗红色的火焰跃动?着,连周围的空气?都被灼烧得扭曲。鲜红的火舌迸发着灼烫的温度,吞噬着被扔进火堆的纸钱和金色的纸元宝,很快便被吞噬干净了。而烧尽了这些?的火焰边缘散发着黑色的烟气?,还能闻见隐隐的焦臭。
这火焰分明就是贪婪的,无尽地吞噬着一切,顺儿却依旧不停地将纸元宝折起?,送入火堆中?。好似这样就能替他爹爹顺利打点在地下的路。
一股山间的冷风袭来,那黑灰色的灰烬便是被吹动?,在空中?沉沉浮浮,逐渐散尽。还有不少依旧冒着点点火星,也是在半空中?明明灭灭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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