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绢也有将近一年没见了,沈宜织一时竟没认出来。从前她是极讲究的,此时却是头发蓬乱衣裳不整,袖口边上还有块油渍,人也瘦了黑了,进门便扑到沈宜织面前,恶狠狠瞪着她:世子爷遇险了你知不知道!
大胆!宝兰扑过去把她往后推,谁准你跟少夫人这样说话的!
红绢被她扯着,还直着脖子要往前扑:快派人去边关找世子爷啊!你不是能进宫吗?乐妃不是你的姐姐吗?进宫去求皇上啊,求皇上派人去救世子爷啊!你的心到底是不是肉长的,难道看着世子爷遇险都无动于衷吗?说到最后竟谩骂起来了。
把她的嘴堵上,捆起来扔到柴房里去!沈宜织被她吵得心烦意乱,干脆下了命令,林管事呢?怎么让她跑出来的!
林管事好像去庄子上了。每年这时候都要去庄子上验账,还要催一催没送齐的东西。
那就先扔到柴房!沈宜织烦躁之极,去看看,夫人都要带谁去庙里。
青枣儿一会就回来了:只有夫人和三爷,三奶奶跟孟姨娘都留在府里,奴婢瞧着,像是真去做法事,马车都已经叫备好了,也没带多少东西。
沈宜织沉吟半晌,还是摇了摇头:总觉得不对劲,告诉小三,打今天开始就实行上次说的值夜制,人人都要警惕起来,一旦发现不对,立刻敲锣报警!做法事这样的事,郁清明以前是从不热心的,这次真的这么父子情深?
不得不说,沈宜织的直觉相当准确。才睡到半夜,整个侯府就都被敲锣声惊醒了。
夫人,外头乱哄哄的,有好多人围了侯府!青枣儿脸色惨白地冲进来,喊着叫咱们开门呢!
慌什么!值夜的人呢?都到位了不曾?
青枣儿定了定神:人都起来了,只是听着外头声音不小,前后门都有人在撞门,听他们喊叫好像是盗匪!
不可能!沈宜织现在完全清醒了,京城里哪来这么大股的盗匪,还敢抢到侯府来?去,告诉小三,若有人敢闯进来,只管往死里打!扶我出去,红绫去告诉各房的女眷们,都呆在自己房里,不许出外一步!觉得自己有力气有胆子的婆子们,都到外头来帮忙,凡是出了力的,事后每人二十两银子赏钱!郁清明够狠,连自己的老婆和孩子都能扔下!
外头果然已经乱成了一团,沈宜织出去的时候,火光已经映红了天空,所有的侍卫仆役都起来了,每名侍卫带两名男丁,沿着侯府围墙摆开防线。墙边上已经架起大锅,煮上了桐油。小三飞跑过来:少夫人别出来,这里危险!
无妨!沈宜织把手一摆,提高了嗓门,外头是一群叛匪,是有意来寻我们侯府晦气的,若是被他们攻入府中,大家都要没命!今日,只有靠大家齐心协力才能度过此关,只要坚持一夜,天亮之后定会有人来救援!今日出力杀敌的,每人赏银一百两,若有伤亡,侯府给你们一家养老送终!如果这一切都是皇帝预料到的,那么坚持到天亮应该就足够了吧?
后来过了很久,沈宜织都记不清这一夜究竟是怎么过来的。二房又哭又叫,张氏冷氏不绝口地骂着侯夫人和郁清明,幸而还有孩子,冷氏虽然哭骂,却没忘记把孩子都拢在自己房里,只是周姨娘生的那两个,就全丢在厢房里由丫鬟乳娘去管了。
郁清明院子里更好,孟玉亭本来就要临产,一听郁清明是把自己扔了,顿时晕了过去,醒来就动了胎气要生产。倒是孙氏发了狠劲,叫素云带着几个接过生的婆子在房里守着孟玉亭,自己也跑出来跟沈宜织一起,督促那些婆子们烧油、烧水、准备干粮和石灰包。
至于侍卫和家丁们,更不必说了。有刀剑的拿刀剑,没刀剑的拿竹竿,个个都瞪圆了眼睛。也有几个胆小的,手里的竹竿抖得拿不住,被那些训练有素的侍卫连踹几脚,仍旧腿都发软,但真到了后头,也就顾不得了,手里的竹竿舞得飕飕带风,拼命地去戳从外头爬上墙头的人,因为那时候,你害怕,你就死!
当然最冲锋在前的还是府里的侍卫,一个个搭起梯子把滚开的桐油浇下去,外头便是一片焦糊的气味和惨叫声。外头大约也急了,片刻之后,便有箭矢不停地射进来,虽然看不见无法瞄准,却也伤了不少人。
少夫人,这里危险,您和二奶奶进房里去吧!小三胳臂上也中了一箭,一边让宝兰替他拔箭一边急道。
不用!叫丫鬟们把屋子里的棉被都浸了水拿出来挡箭,若是他们放火,还正好可以拿来救火呢!沈宜织觉得肚子里已经有些闹了,但这时候哪里容她进去休息,仍旧强撑着坐在椅子上。
棉被一来,慌乱的家丁们便镇定了许多,侍卫们趁机指挥着把石灰包扔出去,外头顿时又是一片鬼哭狼嚎。果然不出沈宜织所料,片刻之后射进来的箭就带了火,幸而湿棉被和水、沙袋早就准备好了,虽然引燃了七八处火头,却都被丫头婆子们拼命扑灭了。
地上的血渍越来越深,天边也越来越亮,红绫一直撑着床棉被挡在沈宜织身前,此时忽然道:少夫人你听,好像外头又有别的动静了!似乎是马蹄声!
沈宜织侧耳听去,果然是有马蹄声,而且是冲着侯府来的。她的心顿时往上一提这到底是哪一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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