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陛下要启用东厂,应该还差一个话口,桐嘉书案这件事,你与白阁老,与其向陛下请罪,不如上一道为桐嘉书院其余学生求情的文书,给陛下这个话口。”
杨伦点头,“此事我想到了,但是邓瑛的事,我一个人做不了决定,我还要和老师他们商量。”
“好。”
杨婉说着就要下马。
杨伦伸手扶住她的胳膊,让她踩在自己的膝盖上下来,其间压低声道:“婉儿,无论如何,不能把娘娘和小殿下牵扯进来。”
杨婉轻声应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护好他们。”
杨伦不禁笑了一声,“傻丫头,你以为你是谁啊,只有娘娘和小殿下护着你的。”
杨婉挽了挽耳发,“是啊,我又在哥哥面前自以为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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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虽各有真情之言,但也不能在东华门前久站。
两三句后话别,杨婉独自走进宫门。
此时离申时尚有一段时间,她想着之前向尚仪局告假,还落了好些事务,几乎都丢给了宋云轻,便准备回五所换身衣裳,去找宋云轻。正走到仁寿宫,竟看见护城河对岸,司礼监的太监们步履匆匆地往万岁山的方向走。
杨婉原本没在意,谁知刚走回五所,宋云轻便一把拽住她道:“还好我等着,不然就错过了。”
杨婉抽出手腕,见她神情不好。
“怎么了,我还说换身衣裳,去尚仪局找你来着。”
宋云轻道:“你来的时候,没看到司礼监值房的人,都往司礼监去了吗?”
杨婉点了点头,“出什么事了吗?”
宋云轻抿了抿唇,“何掌印要杖邓少监四十,命司礼监正八品以上的内监都去观刑。
“什么?”
杨婉下意识地转身,宋云轻忙拽住她,“我们女官不便过去,姜尚仪就是怕你情急,才叫我来寻你的。”
杨婉顿住脚步,“他犯的是什么过错,现下知道吗?”
宋云轻摇了摇头,“听说是误了内学堂的值,但这一听就是个虚名头,我让李鱼试着去问他的干爹,有了消息就回来跟你说。或者等责罚完了,你亲自去问问他。”
“我怎么开得了口。”
杨婉捏着袖子,声音有些抖。
宋云轻忙再次拉住杨婉的衣袖,走到杨婉面前,认真看着她道:“杨婉,这是司礼监内部的责罚,他本来也是司礼监的人,没有人能干涉,你再心疼也要忍着。”
第39章 澜里浮萍(一) 这四十杖何尝不是救赎……
整个司礼监正八品以上的内监都聚集到了司礼监门前。
这些人平时很少见邓瑛,只知道他总领太和殿重建工程,又与杨伦这些人一样,在内学堂做讲学,是冒犯不得的谪仙人。今日老祖宗陡然要杖责他,便各自有各自的心思,有的人抱着看热闹的态度伸长了脖子,有的人因人度己,面有狐悲之色。
郑月嘉背着手走到慎行司的掌刑人身边,抬手在他的手背上点了点。
掌刑的王太监忙躬身道:“老祖宗是什么意思。”
他说着,看向垂手立在刑凳前的邓瑛。
他穿着一件长衫,并没有穿官服外袍,看起来像是被从直房里直接带过来的。
郑月嘉知道,太和殿的工期之所以可以提前完工,靠的是邓瑛的自损。
竣工后连着很多日,邓瑛大多时间都在值房内休息,即便如此,面目还是有些憔悴。
王太监见郑月嘉不说话,便看了看邓瑛的气色,拿捏了一阵道:“听说他身子不是很好,四十杖嘛……生门活门都有,给他哪个门啊。”
郑月嘉道:“太和殿竣工,陛下今日在养心殿将才赏赐了他,死门能给吗?”
王太监应道:“是……是是,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我临出来的时候,瞧了眼老祖宗的脚尖儿……那是要我们着实打呀。”
郑月嘉转过身道:“司礼监观刑,这是为了让下面人有个警醒,你们是会这些门道的,不论看起来怎么吓人都行,不能伤了他的根骨。”
王太监听郑月嘉这样说,忙道:“是,跟您说这几句,我们就有底了。”
说完,忍不住又叹了一声,“说实话,我看他也是可恨又可怜,咱们又不是外面那些酸老爷,被掀翻在午门了,还要顶着自个的硬骨头,以前老祖宗打下面这些人,那就是生气,气底下人不知好歹,实际上心慈着呢,看着孩子们在他面前跪着哭得可怜,哪回真叫咱们下过狠手,惩戒惩戒就罢了,可他这……哎哟。”
他一面说一面叹了口气:“不愧是跟着白阁老读过书的,做不得子孙啊。”
他感慨的这一声,并没有收着,说得在场很多人都听到了。
邓瑛立在刑凳前,弯腰轻咳了一声。
其实旁观者清,杨伦那些人不肯说出口的话,被这个太监说出来了。而这句话对邓瑛来说,绝对不是羞辱,反而是开解,很是难得。
他想着,低头朝那张血迹斑斑的刑凳望去,要说恐惧,并不是没有,但邓瑛想把它从心里逼出去。以前,他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朝廷要这样对待他,但是自从张展春和桐嘉书院的人惨死以后,他便觉得,那些想不通的事,逐渐变得微不足道了。
就像杨婉说的,他不能让他们就白白的死了,不论他自己变成什么样子,作为他们的后继者,他都要好好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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