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逸瞧着也很安分,他平日里表现出来的就是不爱和人交谈的性子,年宴期间也没有什么话,于是到目前为止便都算得上是相安无事。
歌舞仍旧在继续,奏乐不曾间断过,子时在悄无声息中到来了。新的一年到来,章延开始给大臣们赐菜、赐福字,给皇室的人赏赐,和民间百姓口中的压岁钱有异曲同工之妙。
中秋才大封过后宫诸妃,年节便不可能又一次享受这样的好福利了。不过不升分位的话,就有了其他的赏赐,也算是不赖。
一道道旨意传下去后,章延站起了身,陆静姝和周太后也都跟着站起身,就站在他身侧稍微后一点的位置。
殿内的诸人跪拜下去,行礼谢恩。陆静姝看着跪拜下去的众人,再看看站在玉阶之上,身材挺拔,背脊宽阔的章延。在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变成了比她初初重生时不知可靠多少倍的人物。
天空骤然炸裂烟火,发出了一声巨响,将殿内的声响全部都淹没。在持续不断的烟火炸裂的声响和漫空的灿烂中,陆静姝坐着轿辇,先送太后回去永福宫。
火树银花不夜天,陆静姝坐在轿辇里边,看不到外边的景象,却也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景象。
脑子里不自觉的回想起诸多往事,她摇了摇头撇开那些,想着来年自己的妹妹便要出嫁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会降生,却又想到周太后的身体状况,喜忧掺半。她抱着手炉取着暖,轻叹口气,告诉自己,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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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太后好不容易才退下去些的烧,因为年宴的折腾又重新烧了起来。她额头烫得吓人,温尚宫回到永福宫后忙命宫人去请李长清。
陆静姝见到周太后这般的情况,不愿意离开了。她下午好歹睡了一段时间,现在也不至于困到不行,还能够撑得住。
周太后虽然是发着热,可不似上午那般,迷迷糊糊的意识都不大清醒。她此刻躺在床榻上,看到陆静姝跟着过来就催促着她离开。
陆静姝摇了摇头,只和周太后说晚点就会走。言外之意,便是现在怎么样都不会走。她知道周太后在年宴上估计全是强撑,而自始至终都没有咳嗽一声,定是忍得极为辛苦。
这会儿却再也忍不住了,周太后咳得极为厉害。温尚宫忙让陆静姝退开一些,让她戴上了面巾,温尚宫自己则去替周太后顺着气。
温尚宫拿着帕子替周太后捂着嘴巴,见帕子上染了血就准备拿去烧掉。谁知道这个时候,一如之前在寒山行宫,陆静姝发现周太后的病情那般,房间门霍得被人从外边打了开来。
屋内,无论是榻上的周太后,还有站在床边的温尚宫,又或者离得稍远的陆静姝,都下意识扭过头去看门口的方向。
门外的章延沉着脸,脚下不停大步走了进来,夏川跟着在他身后走进来,转身关上了房间门。
温尚宫尽管已经藏起了帕子,可到了这个时候,显然已经没有了任何的作用。章延径自走到了床榻旁,只看着周太后,声音不怎么高却带着不可被置疑的坚定,问,“母后,到底是怎么了?”
早在今天早间时,温尚宫已经与陆静姝有了一般想法——事情瞒不下去了。周太后坚持多瞒一天是一天,她们也不敢忤逆,惹她不高兴,加上年节……总觉得瞒了这么久,多瞒一天不是什么难事。
现在,陆静姝和温尚宫都明白了过来。章延并不是没有发觉,也根本就没有打消过疑虑。他不过是顺着她们的心思将这些全都给藏起来了,只等到年宴之后,便来仔细问清楚。
章延看看不言语的周太后,又看看温尚宫,最后才看了看陆静姝,将实现定格在了她的身上。
陆静姝静静的回望,似乎过去了不短的时间又似乎没有过去多久,陆静姝对章延道,“外面说吧。”率先走了出去。
章延没有固执得坚持什么,沉默的跟着陆静姝走出了房间,也没有和陆静姝说任何多余的话。
陆静姝走到了永福宫内的小花园中,背着身,等着章延走过来,心里酝酿着一会的说辞——尽管过去就可以说已经开始在酝酿了。
大概是早上已经准备好了要和章延坦白,这个时候,陆静姝觉得自己很平静。整个帝都还笼罩在新年的喜悦气氛里边,烟火依旧绚烂美丽,炸裂的声音依旧让人觉得有几分吵……又让人觉得有几分热闹。
“说吧。”章延在离陆静姝有几步远的站立住,开门见山和陆静姝说道。
陆静姝转过身平静的看着他,也没有废话就直接说道,“御医说,母后是得了痨病。咳嗽不止,有的时候会咯血,容易反复发热,无法根治。”
章延垂在身侧的手倏尔握紧了,他直直的盯着陆静姝看,眼神里几乎没有热度,透着几分冷漠的意思。“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陆静姝并不撒谎,回答他,“到寒山行宫的第一晚。”也没有过多的解释。
章延苦笑着,攥紧的拳头抵在眉心,好似无法接受这个答案,也无法接受此时陆静姝对他的态度。他又说,“你去寒山行宫之前怎么和朕说的?”
“你和朕说过,你会帮朕注意着母后的情况,会告诉朕消息。你……你和朕说了这些,最后却什么都没有都没有做。一个多月了,过去一个多月,你都没有传消息回来……可朕信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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