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九五之尊,面对儿女的事也总会有几分不确定。
琅音答:“是云舟偶然买到这副耳坠,后来送给了月柔,戴着我一看,才发觉这不是皇嫂的东西吗。”
和安帝叹口气:“是她的。”
琅音见他情绪不高,便安慰道:“当年皇上抛下她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她虽是在外流浪多年,却也是痛在皇上心,如今圣上病重,她身为女儿,本就该尽快找回来为父亲尽孝的。”
说着,还不忘给另一边坐着的慧贵妃第一个眼神过去:“本就是咱们皇家血脉,她会理解皇上当年的为难。”
慧贵妃立马会意,笑着附会道:“是啊,大公主为女也为臣,会体谅皇上的,皇上如今想念女儿,不妨把她找回来。”
和安帝继位二十余年,自然不会再怕什么双生子不详,只要给女儿安一个合理的身份,就可以接进宫来了。
慧贵妃和琅音简直是说到了他心里,他仰在榻上咳了咳,沉着眼睛从始终未发一言的太子身上扫过,终究还是应下了,他想了想,对一旁候着的大太监说:“去,去把蒋,蒋颐找来。”
卫国公蒋颐是当今皇后的亲哥哥,大梁的国舅爷。
太子的亲舅舅,也是遗散的长公主的舅舅,让他去寻公主,最是合适不过。
琅音却动了动眸子,拦住那小太监,说:“国舅爷朝中政务繁忙,皇兄何必难为人家。”
和安帝闻言怔了一瞬,琅音接着道:“太子正年轻,不如让衡儿去一趟。”
被点名的秦衡肩膀抖了抖,只把头埋得更低了一些,却什么都没说。
和安帝皱眉:“太子?”
琅音坦然道:“双生子之间本就比旁人多几分感应,就像臣和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兄妹,臣妹心中便是始终惦记着皇上的。”
慧贵妃道:“是了,太子和大公主血脉相连,定会事半功倍的。”
和安帝沉默一瞬,也不知是真的被唬住了,还是本就是有这打算,他看着秦衡逆来顺受的模样,说:“那便衡儿去一趟吧。”
秦衡虽是长子,却自小不得宠爱,被封为太子之后更是沉默了一些,听到皇上下令后,亦只是恭敬地福了福身,往前膝行几步,接过了红玉耳坠,道:“儿臣领旨。”
-
陵阳。
段云舟一早就收到信,说是太子殿下要来南下办事。琅音长公主也传了信来,说自己已经在皇上面前提起他的事,并附上了一沓私密的信件。
他拆开一一翻看,那些信件大多和段睿的旧事有关,是足够段云舟完全扳倒段睿,颠覆定远侯府的证据。
琅音在嘱咐了几句,让段云舟把这些证据整理一下直接交给太子,太子回京后会交给皇上的。
而他只需要等,皇上就一定会处置了段睿。
段云舟看完却把信直接撕掉,剩下一堆证据,命令收下直接飞传回京,上呈给皇上。
禹回担心琅音会觉得他们不守约。
段云舟却并不在意,对禹回说:“只告诉琅音,我快死了,已经等不及了,只能传给皇上。”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诅咒自己了,前几年几乎总是闷在宅子里,对外作出一副弱不禁风的瘦弱少年模样。
这次,病重的消息不仅能敷衍琅音,还能隔绝成日上门的孟月柔。
最重要的是,还能让阿瑶变个性子。
她最近时不时就给送些汤药过来,虽说段云舟病早好了,汤药也都是倒掉,可段云舟却就喜欢看到阿瑶担心他的模样。
禹回有时都忍不住劝他:“主子,要是让阿瑶姑娘知道,她定会生气的吧。”
段云舟说:“她不会知道。”
第14章
禹回退下,房间里只剩下段云舟一人。
方才被扔进火盆里焚烧殆尽的只余一捧黑灰,透过从窗格里洒出来的阳光,能看到缕缕轻薄的黑痕。
段云舟推开半扇床,趟到美人榻上小睡,闭上眼睛的那一刻,鼻尖仿佛仍然能嗅到那丝丝缕缕的焦味儿,恍然间,他像是又回到了幼时待过的那个,永远填斥着难言气味的小房间。
在别人看来,他是承音长公主和定远侯的独子,皇亲国戚,名门之后,但却极少有人知道,这让人百倍艳羡的身份,实际上是刻在他骨子里的耻辱。
承音是先帝的嫡幼女,元皇后生下她之后便去了。承音自小长在先太后身边,又因她身体不好,所以自小娇惯,养成了一个单纯不知事的性子。
她自小是由人参灵芝喂大的,是太后的心肝宝贝,因此太后对她的驸马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必须好好伺候她。
所以后来寒门出身的段睿即便是寻机会搭上了金枝玉叶,却始终无权,在朝中担一介虚职而已。
这当然和段睿的初衷相悖,他成日被圈在公主府里,满腔豪情无处抒发,见不到权,成日只能对着病恹恹又敏感粘人的公主殿下。
段睿无法忍受,终于在承音怀着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抱着院里一个美貌丫鬟,上了床榻。
那丫鬟娇滴滴又会哄人,哄得段睿高兴又满足。
只可惜两人同住公主府,纸是包不住火的,段睿偷吃的事很快被承音发现,这件事就这样闹到了皇上和太后面前。
虽然最后承音还是原谅了痛哭流涕、直言悔悟的段睿,可闹了这么一通之后,生下来的长子段云朝自小身体不好,没过几年便夭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