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了江央的条件后,乔美人心下退却。
她有些后悔来寻这位公主了。
原是算计着江央公主不受宠爱,又在皇觉寺被冷落多年,必然性子柔软怯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便能联手了。
现在看来,是她错估了,只怕内里是个强势有主见的。
好在此时,江央公主意态闲散地说了一句:“你可以犹豫的,本宫并不会以此胁迫任何人的。”
乔美人这才松了口气,告辞姗姗而去。
她本以为,江央公主天真无知的,但此时看来,这美貌的皮囊之下,还是具有头脑的。
后来想一想,也知道了。
公主身边的人,大多言行规矩,遵循礼仪,导致看上去有些天真,但这只是习惯,而不是学识。
陆危着人送走了乔美人,才回来对江央说:“公主对这位乔美人倒是喜欢。”
陆危一直跟着江央公主,对于殿下的所有往来,都清清楚楚,自然也看得出她这一次对乔美人的计划不上心的,耐心却不是一般的好。
“说不上喜欢,”江央公主柔荑执了茶盏轻啜一口,婉约细长的远山眉微挑,柔声道:“合眼缘罢了。”
陆危心中纳罕,这是什么道理,这乔美人在宫里,也没说人缘有多好,只是普普通通,不招人厌罢了。
怎么到了江央公主这里,却成了一见如故的亲近。
然而他也不敢过多质疑,多半就是公主所说的眼缘了。
乔美人看似心性软弱,又时常只有身边宫人的话可听,耳根子偏软,心中认定的事实则又喜欢一意孤行。
“你以为,是因为乔美人出身比她们可怜吗?”江央公主瞥了他一眼。
陆危心道不可怜吗,这阖宫之中,皇帝的女人数不胜数,乔美人在其中没有任何优势可言。
“所谓自古以来的出身之论,一概论之,放到今日皆是错的。”
到了这深深宫闱之中,从前是何出身,其实远没有那么重要。
若论高贵,自然应是皇帝的皇后,可皇后现在在哪里?
三千佳丽之中,更是不乏异族贡女,所谓非我族人,必有异心。
然而,也得到了皇帝无上的宠爱,可以看出,绝非是因为异族的下贡之女这种理由,可以让他拒绝美人的。
乔美人反而因为出身低微的缘故,在宫中得以保存,没有谁,会去针对一个小心翼翼的妃子。
皇帝对她,有情又不深,不至于惹人针对,但也不至于被人作践遗忘,甚至,还可以是拉拢的范围。
不是看皇帝对她的盛宠如何,而是长久不衰才是硬道理。
若是如江央公主所言,皇帝不过从她们的身上,在怀念另一个女子,那么,公主也可以。
于是,乔美人对于公主来说,也是可以结交的。
月照宫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因为五皇子宜章的敲打之故,陆危抓紧了对月照宫中众人的核查,却发现了有人勾结别宫之人,便着人押解起来审问,不妨被人从后殿静室逃了出来。
“来人,拖下去。”陆危厉声呵斥道,而负责看押的人一面与陆危请罪,一面直接手持竹鞭,朝前面不断挣扎的人抽了过去。
他不经意间一回头,发现江央公主不知何时到了廊下,正目光直直地,看着被打得满头满脸是血的人。
“公主,您怎么来了?”陆危走过来,隔绝了江央公主与这些血腥的视线。
“看不得吗?”江央公主神情澹然地偏过头来。
他低垂着头,轻声说:“这些太脏了,不该让公主看见,脏了眼睛。”
尤其是这样干净的,清澈的双眼,她的眼中,只该有最美的花与最暖的太阳,如同春水映梨花,清艳动人。
江央公主不置可否,转首看向了手边盛开的一簇瑞香花,美目流转,清清滟滟,宛如敛了一池泱泱春水。
一时之间,不知是花美,还是人更美了。
“真的是,太让人害怕了。”她轻轻地扯紧了手中的丝帕,轻轻低语道。
叫人以为,少女的眼中此刻盛满了骇然,令人怜惜。
若是细细来看定然会发现,她不过是口中说着害怕,面上却并无任何畏惧之色。
午后,捧荷来寻陆危。
陆危:“怎么了?”
“公主用了午膳后,就有些心神不定,奴婢等人也不敢多问。”捧荷略微苦笑地说,公主其实对她们很宽容,但并不亲近。
导致很多时候,都要她们来偷偷猜测。
“我知道了,你去罢。”陆危心里一转,便有了心数。
陆危眉眼低垂的去了主殿。
半路上都在心里斟酌着,该如何与公主解释。
他想得差不多时,恰好在湘妃竹的垂帘外止步,拱手求见:“公主,陆危求见。”
“进来吧。”湘妃竹帘内的声音平静清冷,似乎还不算太坏。
公主正单只形影地坐在书案前发怔。
“卑臣听捧荷说,公主今日的心情不佳,思及许是与此前的事情有关,特来请罪,公主别怕,那个人并没有死。”
陆危鲜少这么絮絮长语,说完又抿了抿唇瓣,有些难掩的愧疚。
江央公主听了他的话,讶异地轩然扬眉道:“本宫知道,她没有死的。”
因为她早就见过了,死去的人该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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