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夏宜海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当年他成婚之前,不慎在昌兴侯府听见侯爷门生偷偷私下议论,他们说嫡四小姐这般天仙一样的人儿,秀外慧中贤良淑德,颇有母仪天下之风范,只要侯爷愿意将她送入宫去,辰国又将会是另一番风景。
而这些年,榻旁空荡荡的冰冷,让他无数次的回想起那个画面,无数次的思考若非自己,秦玉容或许真会是辰国的皇后,是他耽误了那女子的一生,辜负了她。
莫非这是天意?
自家的女儿要走向她母亲当年未能踏上的路……
“镇军将军,本殿一直认为,就是因为经历了种种磨难与曲折,才会造就如今的永乐县主。她受过的伤吃过的苦,只会让本殿越发疼惜她。”
慕元说这话的时候,眼底闪烁着如同星辰大海一般的柔光,同为男子,夏宜海能够深切的感受到对方的情谊,确实,他已经见识了太子的胆识和智谋,或许,慕元真是继幽王之后唯一一个能够护自己女儿周全之人。
“殿下的德行,末将十分清楚,此事……”夏宜海沉默了许久,终于有了回应,却不料话还未说完,四周突然传来一阵可疑的轻响。
两人当即对视了一眼,夏宜海已然警惕的握住了腰间的长剑紧盯着对面那沙沙作响的灌木,将慕元牢牢的护在了身后。
谁知,一名戴着斗笠的高大男子自黑暗中缓缓走去,对方似乎顿了顿,随后一把取下帽子惊喜的喊道,“殿下,父亲!”
只见一张熟悉无比的面容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之中,曾经剑眉星目俊朗稳重的男子如今下巴满是短须,风吹日晒过后的肌肤黝黑而粗糙,唯独那对依旧灿烂正直的眼眸,带着久别重逢后的喜悦。
“常峰?!”
夏宜海终于将剑收了回去,来人不是追杀他们的刺客,而是当初留书出走的夏常峰!
“常峰,你怎么会在这儿?这段时间去了何处,为何也不传个音讯回京?”慕元同样的惊喜,他轻蹙着柳眉,语气中虽有责怪之意,可满满都是担忧。
夏常峰立刻大步上前,跪下向他行了一礼,“殿下,是常峰来迟了!说来话长,这里不安全!”
他别有深意的四下张望了片刻,就与夏宜海一同将太子扶了起来。
夜幕深沉,林中传来此起彼伏的野狼声。
夏常峰似乎对这片密林十分熟悉,很快便将太子和夏宜海带到了一处傍着断崖的茅屋之中。
“屋子简陋,还请太子殿下海涵。”
微弱的烛光燃起,照亮了这间简单却应有尽有的小屋。
夏常峰熟络的将帽子取下放到一旁,从桌上为慕元倒了杯茶水,利落的端到他面前,浑身已然没有了方才的紧张,可见这是一个安全的落脚之地。
“屋内方才……还有别人?”慕元接过对方手中的茶水轻轻一抿,醇厚的茶香,微热的余温,这水显然是不久前才烧的。
可是他们一路走来,抵达屋子也花了些时间,这茶水早就该凉了才是。
只见夏常峰微微一怔,慕元敏锐的捕捉到对方眼中一闪而逝的僵硬,“常峰一直都是独自住在这儿,殿下太过小心了。”
独自一人?
他还是如从前那般不善说谎。
慕元没有拆穿他,而此刻站在窗前观察屋子四周的夏宜海回过身来,“什么?你不是去军中历练了,为何要住在这种地方?”
夏常峰带着无奈的笑容,抬手抓了抓自己的后脑,“孩儿不孝……之前确实在军中呆了些时日,不过后来发生了些意外,就暂且在此处避避风头。”
他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的看了慕元一眼。
这一次夏宜海倒是格外敏锐,莫非自己这个儿子当初离开,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太子授意?
第六百四十八章 通敌地道
夏宜海识趣的以观察敌情为名退守到了茅屋之外,而夏常峰很快打来了盆清水,利落的帮着太子慕元清洗着腿上的伤口。
他紧拧着眉头,手上的动作精准又小心,过程中慕元没有半分痛呼,可那雅致苍白的面容早已浸满了薄汗。
直到夏常峰拿出了一瓶熟悉的金疮药洒在他的伤口上,慕元才笑道,“又是永乐县主给的药?”
只见夏常峰手中的动作下意识的一僵,也没有去看他的眼睛便回道,“……是。”
虽说当初他是怀着愧疚之心,觉得无颜再面对夏家众人才离开的京都,可并未与夏浅薇交恶,身上会带着自家三妹给的药也是再正常不过之事。
可慕元与夏常峰深交多年,他的每一个表情和动作,慕元都熟悉无比,没想到两人重逢不过一个时辰,他就对自己撒了两个谎。
慕元心中多了几分猜忌,要知道眼前这磊落坦荡的男子极少对他有所隐瞒,于是便不依不饶的继续试探道,“这么晚了,常峰怎会只身在林中游荡?”
他想问的是,为何夏常峰会知道他和夏宜海躲在那儿?
夏常峰尴尬的笑了笑,“夜里虽有猛兽出没,但也有些弱小的山兽,常峰时常选择这个时机外出打猎,捡些野味。”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窗边确实挂着几块已经晒干的野兔肉。
借着烛光再看看夏常峰这一身与猎户相似的打扮,还有那张粗犷许多的面容,慕元忍不住失笑,“既已完成了任务,为何不回京,偏生要留在这种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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