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剑雪似乎也极惊讶,但他并没有将这份惊讶表现在面上,只有他身边之人微微能感知到他此刻的不同。
那监门校尉见到粮袋下藏着箱子,瞬间冷下脸道:“世子只说是送粮草,怎么还暗暗夹带这些箱子?”说完便要命人开箱。
元剑雪上前一步,正见那监门校尉将箱子打开,周遭之人皆倒吸一口冷气,里面是明晃晃的金锭,耀得人睁不开眼睛。而金锭下面隐隐是一匹匹彩绢,若仔细算来,这十辆马车所载可谓价值不菲。
元剑雪也是一怔,好在他随机应变极快,即刻将手按在箱盖上,将其合了起来,望着那监门校尉低声道:“将军借一步说话。”
那人与他走到一旁,阴晴不定道:“世子这是何意?“元剑雪已快速思索了好了说辞,此时沉稳道:“将军勿疑,这车上装的不仅有粮草,还有朔方军的军饷。”
那人犹疑地望着他,似乎并不信他的话,元剑雪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近年朝廷派发的军饷不足,北疆战事又紧,阿父既任主帅,又怎么能看将士们饥不果腹浴血奋战,回家还要卖儿弼女,连日子也过不下去,少不得需自己贴补一些。”
那监门校尉也知本朝乃府兵制,所谓军户,无战事时在家耕种,有战事时应召入伍,一应甲胄兵器需自行筹备,十死九生不说,而若出身寒微,军功让长官抢去,无功可袭,一身伤病回去连日子也过不下去。而近年战事频繁,国库连年亏空,连军饷也发不下,户册上的那些军户宁可冒着杀头的罪携家带口逃走,也不愿留在原籍等着被召入伍。想来这监门校尉也是军户,不过出身尚好,所以入了监门卫,还混上了校尉之职,比起同乡的大多数人都好了许多,此时不由有些同命相连之感。
他仔细打量元剑雪,面前之人身姿不凡,端得是一位贵公子。元家的封地在宁州,坐拥一州沃土,人说富可敌国也许有些夸张,但确实还养得起十几万的部曲。虽然知道元家自己出钱充作军资,自然打的是将这些朝廷的府兵都收为自家部曲的念头,但对于那些军籍的将士来说,确是天降的恩泽,能让他们在这乱世中吃得饱饭,不至于变卖妻子。想到此处不由心生好感。
元剑雪见他神色,知道已有了些动摇,指着其中的几方箱子低声道:“将军行个方便,这些与兄弟们贴补。”
那监门校尉闻言勃然大怒,粗声粗气道:“世子将我张老六当作了什么人,我虽是个粗人,但却也不是那见利忘义随处揩油的小人。靖北王如此顾念手下的兵士,我倒还要替将士们道一声谢,怎敢克扣一丝一毫。”
元剑雪顿时敛神,肃然拱手道:“将军如此大义凛然,是朔方军之福,是北疆百姓之福,倒是我浮浅,若将军不嫌弃,待过几日定要与将军共饮,我先自罚三杯。”
那监门校尉从未被如此抬举,又哪有王公贵族愿意与他们这些粗人倾心相交,顿时热血沸腾道:“蒙世子不弃,定不爽约。“挥了挥手,径直命人将那些箱子都装上车去。他的手下还欲说什么,被他狠狠瞪了一眼,再不敢开口。
见那些黑箱子与粮草重新又装上了车,元剑雪心下一松,霍东青也松开了紧紧握住刀柄的手,为防止夜长梦多,待装车完毕,从那监门校尉手中接过盖了朱印的过所,元剑雪与霍东青对视一眼,即刻与他告辞,押着车向明德门走去。
长安外郭城墙极厚,明德门下的甬道有百丈之深,两面皆点着火把,这段距离似乎极漫长,随车之人皆是大气不敢一喘,待到重见日光的那一刻,元剑雪才真的松了口气,一刻不停的快马奔驰。
此前李容渊只告诉他出了城将车队带到郊外,却没告诉他具体的地点。虽然并不知道他是如何行这偷梁换柱瞒天过海之计,但对他的话,他是极信服的,自然是一丝不苟地照办。只是这次……元剑雪默默思忖,不会真的要将这车队送到三十里外高原乡的朔方军驻地去?然而车队刚走出十里,他便听到身后有达达的马蹄之声,隐隐可见一片尘土飞扬。
元剑雪与霍东青心中皆是一凛,难道竟是来了追兵?
第39章 醉酒 李容渊似饮了些酒,与往日很不同……
那马蹄之声由远及近, 似来得极快,元剑雪与霍东青对视一眼,他们的马车上载着辎重, 快跑不及,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想到此处元剑雪干脆命车队停了下来, 随车一共有十位兵士,皆刀剑出鞘, 拱形护卫车前。
待马蹄荡起的烟尘滚滚散去, 元剑雪才发觉果然来者不善。那队骑士皆身着暗红色的甲胄, 是金吾卫特有的颜色,带头一人身姿魁梧,朱紫缺胯袍, 头戴武弁, 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元剑雪定睛一瞧, 发觉竟是金吾卫将军杨安。
原来方才押车的那位中郎将回到府衙之后,前来处理公务的杨安闻他所言, 得知昨夜元剑雪欲出城, 顿时心中惊疑。昨夜他在宫中值宿, 隐约听闻一件秘事——朔方军主将靖北王元子期意欲谋反,已被缉拿关押在刑部天牢之中。
联想到这被扣下的粮车,杨安顿时怀疑元剑雪此次出城非是为补给军需,而是为将主帅被扣押的消息告知城外驻军。须知此次靖北王虽只带少量部曲入京,然而朔方军极彪悍, 若因此引发朔方军哗变, 那么他这个放元剑雪出城的长官便是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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