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连手都没有抬起来,只是满眼讥嘲,居高临下睥睨着她。
“慕衡,我不是这个意思。”青姻亦被自己方才举动吓了一跳,看着高高的窗台,心里几分后怕。
明明已经没事了的,一直到刚才吃饭,两个人都好好的。
青姻想要争辩,却见他一只手撑着窗棂,一只手扶着额,眉心紧紧皱成一个川字。
“不是那个意思,是哪个意思,说说看。”他声调沉沉,带了些质问意味。
眼前,黛蓝色绣花裙裾不住晃动,那抹蓝刺入他眼里,又在心里生了根,从此以后,将成为他此生最大的执念。
早就决定,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都绝对不会放手。
即便她死后化成了灰飞,魂魄都是属于他的,大不了,做成傀儡,日日夜夜带在身边。
“慕衡,我真的不能再与你那样了。”她嗓音里带着哭腔,双手抵在他胸前,像是摸着最坚硬的石头。
他这个人,心是不是也是石头做的,这么冷酷。
见他没有反应,硬着头皮继续道:“慕衡,我疼,我真的好疼,你放过我好不好,我真的快疼死了。”
“你就看在我曾经陪伴你三年的情分上,能不能不要再——”
第28章 微光不如你先教教我,怎样才算待你温……
慕衡牵着她走出客栈,昏黄的夕阳,拉长二人并肩而立的影子。
出门拐角处,不起眼的角落,一辆马车静静蛰伏许久。
车夫头戴宽大的斗笠,将整张脸都遮掩得严严实实,目不转睛盯着从客栈中走出的每一个人。
车轱辘上,印着九尾狐族的标志,帘子上却绣着一个陆。
陆家,是九尾狐族最末等的旁枝,一直依附于夙家生活,力量退化得厉害,这几年基本已与凡人无异。
夙霄坐在车厢内,情绪有些不稳,好几次打开手上画卷察看。
越看,越觉得像。
刚开始,还未觉得什么,却是经不起深想。
不知道第多少次掀开车帘子,对陆离交代道:“仔细盯着,别看走眼。”
陆离忽然竖起右手食指,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夙霄只觉眼前一晃,动作比脑子更快,已经放下车帘躲进了车内。
想了想,又用食指拨开一道缝儿,悄悄看了过去。
慕衡身边的女子,带着素色面纱,露出一双纯欲到极致的眼睛,如丹青描摹的一般,令人心悦不已。
他心脏忽然漏跳了半拍,有些悻悻然收回手。
单看这双眼,画像上的小神女已有九分相似。
北方的风迅疾又强劲,开玩笑似的,将那薄薄的面纱吹起,露出一张柔媚明艳的脸。
那纤丽的身影一顿,随即被慕衡一把拥进怀中,风再吹不到她身上,两人就这么相携着走了。
脑中最后一丝儿邪念,被北风吹散,夙霄深邃的眼眶逐渐阴沉。
岂止是像,活脱脱就是从画上走下来的。
什么风韵,神态,那些后天养成的东西,不像也正常,毕竟那位小姐在人界辗转多年,怎么可能还是当年的样子。
可是他们家少君,顶着夙家三爷的名号,已在玉山孤寂清冷的生活了几百年。
巴巴的等待未婚妻转世,结果,人家却已经名花有主。
这时,陆离钻进了马车,回禀道:“我看清楚了,那就是阿茵。”
“阿茵?”夙霄捂着眼睛,有些气闷道:“那你可知,她与慕仙宗之间是什么关系?”
若还未成亲,也不是没有可能……
“听曾经交好的师兄说——”陆离突然犹豫,要不要把听到的说出来。
他也是离开青山派后,过了许久才想明白,自己当年被仙宗折辱,竟然只是因为,曾经教阿茵种了株水芙蓉。
他定了定神,目光里有几分难受:“现在青山派上下都传遍了,阿茵是山下村民送给慕仙宗的贡品,虽是做仙侍,但私下里,都在说仙宗大人,是把她当作炉鼎来养。”
夙霄一听炉鼎二字,犹如被当头棒喝,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神农焦氏的女儿,被人当成炉鼎。
即便对方是凤族,未免也太过骇人听闻。
他想起慕衡的身份,在心里权衡着,慕衡在不知其身份的前提下,对青姻会有几分真心。
千年前,天地间唯一的凤凰紫梧在人间历情劫,与一名仙子诞下血脉,便是慕家第一代先祖。
紫梧与那位仙子隐世后,慕家为了保持血统纯正,开始兄妹通婚生子。
然而这些年,也就飞升了三位。
及至慕衡这一代,保持纯血已是不可能。
但他也不可能,去娶一个完全没有灵力的平凡女子啊。
突然,他想起那株玉凌霄。
原先还不知慕衡要这花儿做甚,此刻,心里却已有了答案。
他大概是想帮青姻洗髓,重塑灵根。
如此对待一个’炉鼎‘,未免也太上心了些。
夙霄见惯了男女风月之事,心知身体的纠缠,乃最下乘。
但若要相知相惜,谈何容易。
最可悲就是,戏假情真,却又不自知。
慕衡那样的人,处事精明,手腕狠辣,只对情之一字,恐怕还懵懂得很。
此事,或许还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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