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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这是来赴宴,还是来听你讲故事?没看蓟国公都不耐烦了吗?”他身后的大太监见其兴致缺缺,连忙呵斥得意的小太监。
    “是,是,奴才这就安排诸位大人就坐。”小太监诚惶诚恐的点头哈腰,对着出神中的吐突承璀小心翼翼地开口:
    “大人,您请随我坐到主位。”
    吐突承璀没有理会他,而是恍惚着走到胡麻粥前,拿起勺子舀了一口。
    “我家翠娘最喜欢喝胡麻粥了。”他忍不住低头轻笑了一声,对小太监温和地说:“胡麻粥不要用白芝麻,白芝麻没有香味,应该用黑芝麻。”
    “是,是,大人果然博学多识,往后宴席都用黑芝麻!”小太监连连点头。
    看到众人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吐突承璀意识到自己今夜状态不对,扫了左右的雅兴。于是他重整心情,拿起一旁的酒杯,高高举起,朗声说道:
    “诸位,今日是讨伐王承宗的前夕,让我们共举酒杯,不醉不归!”
    说罢一仰头,豪迈地干了一杯,侍女赶忙给他满上。
    众人一同举起酒杯,齐声喊道:“助将军势如破竹,旗开得胜!”
    乐声随之一转,赤着上身的大汉挥舞鼓槌,席间奏起了《秦王破阵曲》。待吐突承璀入席,官员纷纷就坐,手捧食器的侍女跟着激昂的乐曲走动起来。
    百官一个接一个地过来敬酒,吐突承璀来者不拒,直喝到面红耳赤、眼冒水光。
    酒过三巡,席上的众人也就肆无忌惮起来。捧碗碟的侍女走着走着,就被一双双手拉入怀抱。笑闹着、玩乐着,有些酒醉的官员已经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勉强能动的官员投入万紫千红的海洋,随着袒胸露臂的侍女连袖起舞。
    还有些酒力上佳的,跑去打马球、赏百戏,甚至推开鼓手,自己随节拍敲打着羯鼓。
    更有那些诗兴大发的,笔来墨来挥毫云烟,写着谁也看不懂的诗句。
    席间一片欢声笑语,华灯洋溢着流光溢彩,脂粉腻香参杂着冲天酒气,直透长安半城的云稍。
    “奢靡,太奢靡了!”莫诗诗倚着门框,向白居易连连感叹。白居易则从袖中掏出纸笔,将笔尖放到口中浸湿,皱眉思量着如何落笔。
    “话说酒宴都已经进行一半了,怎么还没看到翠娘的舞蹈。”
    正当莫诗诗纳闷之际,亭台楼阁的花灯顿然一熄,整个院子霎时被黑暗笼罩,乌墨的云轻轻一卷,吞噬了长安头顶璨亮的圆月。
    众人停下动作,有些疑惑地望向前方。半空中传来若隐若现的羯鼓声,宾客皱眉细听,鼓声却又消失不见,似乎没入厚厚的云层之间。
    骤然,一声玉笛穿过云层、划破长空,似怨似诉、如泣如慕,将玉轮的光辉带了出来。月白色洒落庭院,将亭台照的犹如天上白玉京,不似人间。
    像被强迫似的,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转向那处空旷的亭台。顺着众人目光,那亭台缓缓浮现一个人影,身着纯白羽衣,有如月宫仙子下凡。
    玉笛声渐渐消失,紧接着筝、磬合奏,慢慢加入箫笙、箜篌,随着跳珠撼玉般的器乐声,亭台上的“仙子”缓缓动作起来,这一动,恰似画中仙子走出画壁,鲜活了冰雪一般清冷的眉眼。
    宴席上,吐突承璀朦胧的醉眼清醒了几分,眼眨也不眨地看着亭台舞阁,甚至忽略了怀中美貌的侍女。娇媚女子看了看亭台,吃味地轻哼一声,将手中的昆仑奴面具覆到吐突承璀脸上。吐突承璀一把推开她,没有理会,继续凝望着台上舞女。
    而那舞女,正是翠娘。
    “咚、咚、咚。”几声催天撼地的鼓声,音乐从慢拍转为急拍。亭台上,一群舞女依次出场,众星捧月般环绕着翠娘。沐浴在月光下的舞女宛如芝兰香草,驱散满室靡靡。
    “此情此景,此舞此女,杨贵妃在世也不过如此了。”席上不知谁呢喃了一句,宾客纷纷起身,走近亭台,想要离这歌舞近些、再近些。吐突承璀亦站起身来,第一个走到亭台之上,脸上还带着那副昆仑奴面具。
    舞曲已近尾声,一个素衣白裙的盲女走了出来,在一旁拨弄琵琶,启唇唱起《清平调》。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随着她的声音,乐声遽然一变,台上的舞女结束《霓裳羽衣舞》,无比自然地衔接《清平调》一舞。
    有那懂舞的宾客连连感慨:“好歌舞,好巧思。”
    随着音乐的节拍,翠娘顺势将身上的霓裳羽衣一褪,露出里面那件石榴红的慢束罗裙来。
    水袖一洒,脚尖一旋,舞女们跟着紧凑的鼓点翩跹而舞。亭台围了一圈宾客,翠娘快速旋转着舞裙,凑近来看的宾客一个个辨认。
    身着朱绂的官员,不是;
    披明光甲的将军,不是;
    着圆领袍的儒生,不是;
    服缺胯袄的不良人,不是;
    ……
    翠娘脚下扭动着莲花旋,挨个将看过去,只见男子带着一张张垂涎欲滴的脸,女子一副副满怀嫉妒的表情……直到转完一圈,都没有找到熟悉的面庞。她绝望地停下,凝视着自己微微灰暗的指尖,知道自己找不到哥哥了。
    指尖闪烁着灰暗的幽光,用不了多久,这光芒就会到达全身,然后她就会从这世间消散,彻彻底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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