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她嘶哑的声音再度响起:“……姑姑说了,那东西不除, 生灵涂炭。”
她出去时, 打开院门的瞬间,涌进墙外的一片吵闹。
有人打着锣,扯着破嗓子喊。声音交杂, 听得不甚清楚。
黄瑜皱眉听了一会,问:“老仙……”
叶楹眉间微蹙, 吐出八个字:“‘毒月将至,驱妖避邪’。”
最近城里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人,疑似白莲教余孽,总说些危言耸听的话。说什么城中有妖邪, 搞得人心惶惶的。
门很快关上,把嘈杂挡在外面。
叶楹现了身形,突兀出现在了八仙桌的一侧,神色淡然地倒了杯茶。
黄瑜紧张地问:“老仙,这事儿……”
“灰家大姑擅占,说的怕是真的。”叶楹还是一派波澜不惊的神情,只眼底流露出一抹探究:“左家村……我记得是在吊天颈那边?”
“好像是。”黄瑜害怕地捏紧了衣角:“那山名本来就够奇怪了,又出了这种事……”
“只是个名字而已。”
叶楹看了她一眼,习惯性地嫌弃:“这么多年了,胆子还是这样小。”
黄瑜噘嘴。
但她性子温和乖顺,到底没再说什么,只问:“老仙,那我们要去吗?”
她知道她家老仙不喜人类,借着她的口为人断事解忧,不过是替她谋生。
毕竟老仙不像胡家大爷,在人世玩得风生水起,只想得出这个法子。
她怕老仙不肯,急急续道:“老仙当初伤了人,背上因果,或许这次救人的功德可抵。”
天道天道,可有时候却不讲道理。伤人一分的业障,却要救人无数才能抵消得了。黄瑜内心愧疚:“若不是因为我……”
“絮叨。”叶楹不客气地点评忧心忡忡的小姑娘,沉吟片刻:“此事待我和你胡叔商议一下。”
黄瑜见他肯出手,心里的担忧便去了一大半。她知道她家老仙是这一代最强的,小时候胡风远拿他的事迹当故事讲过。
想到这,小姑娘突然冒出来一句:“颂茹姨要临盆了。”
叶楹:……你这思维发散得还真快。
说来也是挺厉害的,狐狸这十多年到处寻方求药的,居然真的叫他找到了与人类产下后代的方法。
只是不知道,生出来的是人还是小狐狸。
黄瑜十分兴奋:“说不定等胡二爷闭关出来,就能当舅舅啦。”
“是叔叔。”叶楹纠正她:“你胡叔是胡二的长兄。”
“哦……”小姑娘思索一秒,继续兴奋:“那他要有外甥啦!”
“是侄子……”叶楹无语:“……算了,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这弟马,脑子不是很好的样子。
不过严格来说,黄瑜并不是她的弟马。
因为出马仙需要降神在人身上,借人之口指点迷津、排忧解难,所以他们会在人群中选择与自己有缘、合适的人类做自己的弟马。
可黄瑜与她命格并不相合。倒不是说这样她就不能附身黄瑜,可若是次数多了,定然会损伤人类脆弱的魂魄。
就像是她也无法承受炽烈的青焰一样。
所以每次“出马”,其实是叶楹隐去自己身形,坐在黄瑜身旁听苦主诉言,再传声给她,让她说出解决方案。
黄瑜甚至看不到青焰,只从胡风远添油加醋的睡前故事里听说过。
那时候,她急火火地问叶楹,怎么才能看到老仙的青焰。
“你死了就能看到了。”叶楹直白地回答。
黄瑜:……那倒也没那么着急。
……
后来的画面像是受到了原主的影响,混乱而动荡。等叶楹回过神来,已经是满身血污。
她站在一个大宅门口,怀里抱着一团火红。血从脸上滑下来,她恍若未觉。
叶楹喉咙中发堵。
夜色深重,但她知道,再过半个时辰,东方就要擦白。
漫天星辉之下,她刚刚埋葬了自己养大的孩子,现在又要把相交几百年的挚友,交还到他家人的手中。
胡风远的原形,她已经好多年没见了。可幼时与他在山界内纵情奔跑的日子,还恍若昨日。
宅门开着,发出一阵阵难闻的焦糊气息,叶楹顿了顿,抬脚走进去。
城里出了名的幽雅秀致园林被付之一炬,到处都是焦烟炙土。
刺鼻的气味和残留的火焰充斥在空气之中,从大门到院中,隔着几步就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叶楹没有任何表情,哪怕身上的血和汗水被空气蒸得滚烫,心里依旧是一片冰凉。
院子正当中,广阔天幕下,只穿着中衣的少年静默地跪坐在地上。
他一向清亮的双眼被血染红,不是他的,是人类的。
他面前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黑发被冰冷的汗水黏在她脸上。颂茹神色平静安详,若不是下颌溅了几滴血星,她看起来简直像是睡着了。
她身上盖着胡风遥薄薄的外袍,肚腹处是触目惊心的大片血迹。胡风遥简直像个血人,跪在她身边,面无表情,怀里抱着一团毛茸茸的小东西。它们闭着眼,咿咿呀呀地虚弱叫着。
叶楹的眼神发抖。
“听他们说,”胡风遥语气平静:“外面传言她生了邪祟,趁大哥不在的时候闯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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