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极力平复自己的呼吸,又唤了一声:“越萧。”
越萧“嗯”了一声,头也不抬。
“越萧,本宫不想要。”
颈间滑动,她颤着声。
随着句话,匍匐着的脑袋陡然顿住。
“本宫知道你的心思。但越萧,你之所以觉得本宫好,是因为你的过往没有女子参与。本宫骤然出现在你的生活里……你自然觉得本宫带给你新的生活,可这件事不是只有本宫能做,只是因为恰好只有本宫而已。”
越萧陡然清明,“什么意思?”
越朝歌从他的桎梏里挣脱出来,抱着双腿靠在榻边。她拨顺已经缭乱的轻丝,道:“意思就是,你不能以此判断你对本宫的感情。你没见过其他女子,不知其他女子也是妍姿娇意,缤纷鲜活,你见了她们,或许会对她们产生同样的感情和欲|望。”
越萧从前的生活,刀光剑影,血海尸山。越朝歌收起他的伞刃,向他递出了手。可越萧对她的感情,是没有经过思考的选择。只是因为他长大后,她是唯一一名出现在他生活中,和他产生交集的女子。当选项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他自然不用思考也不用选择。谁也不会知道,他的世界里出现更多能美好的生命时,他会把笔勾在什么位置。
越萧显然不懂这个道理。
在他耳中,越朝歌这些话,就是把他推开的托词。
他顿了很久,缓缓起了身,寒沉立在榻下。眸光裹挟着一丝期待,凝望着那抹蜷缩的身影。
他期待着,或许她会忽然笑开,说“本宫不过唬唬你”。
但是没有。
两个人在黑暗里彼此静默。
烈火的余韵在空气里消失殆尽,寒冰渐渐生了百尺,终是缄封所有悸动和心事。
越萧摸黑取了兜袍披上,穿上长靴,踩着夜风走了出去。
茫茫内室,一丝幽光也没有。隔扇门开阖,跛叔轻声询问的声音隔着重重帷帐传入耳内,越朝歌没有听见越萧的回答。拳头大小的心脏像被大掌紧紧握住,酸涩割锯喉咙,眼底疼胀不已。
片晌,她也起身,披了斗篷,迎着凉风出了旁骛殿。
碧禾刚要歇下,就远远看见她出门,忙又起来穿戴整齐,追了上去。
碧禾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
长公主没有叫任何人伺候,高挑瘦削的身子在风中显得摇摇欲坠,她缓步走着,坚定而倔强地没有唤任何仆侍,自己拢紧了斗篷。
碧禾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长公主,偌大的郢陶府,到处都属于她,面首环伺,仆从成群,可她还是从随风飘起的青丝里感受到了深海沉寂的桀骜和孤独。
碧禾跟着跟着,眼泪忍不住就淌了下来,她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只远远跟着,不敢上前。
越朝歌似有感应一般,回过身来,看见碧禾已经哭成泪人,瞬间凝起好看的眉:“好端端的,哭什么?”
碧禾哭得越发急了,看着她的神情,心里发涩。
“长公主……”碧禾吸了吸鼻子,一边走一边朝越朝歌张开双臂,“长公主怎么又出来了?”
越朝歌拍下她的手道:“刚刚擦过涕泪,脏。”
她转过身,道:“本宫今夜,怕是惹他不悦了。”
“谁?”碧禾擦着眼泪,跟了上去。
越朝歌叹了口气,低下头道:“还能有谁?罢了,去佛堂吧,明日就要启程出京,本宫抄些经,顺道送到香山红叶寺。对了——”
她止住脚步,转回身来。见碧禾还哭着,终是抬手擦过她脸上的泪痕,道:“想和本宫出京走走的话,就不许哭了。”
碧禾闻言,立刻擦干了眼泪,带着鼻音道:“没哭了。”
越朝歌被她陡然转晴的速度逗笑,心情稍霁。
她道:“战事一起,京城就是是非之地。你明天一早去向管事的告个假,就说家中有事,要回乡一趟,另寻个身量和你相仿的来伺候本宫。你去河东驿等约十日,本宫便会去找你。”
碧禾不解:“长公主不带奴婢一起去香山吗?”
越朝歌道:“不带。否则金蝉脱壳,金蝉跑了,你这个壳就得留在香山了。”
碧禾茫然摇头:“奴婢听不懂,不过一切听长公主吩咐。”
越朝歌点点头,道:“什么时辰了?”
碧禾道:“天快亮了。”
主仆二人一路无话,到了佛堂,越朝歌让碧禾回去收拾自己的行装,顺便小憩片刻,毕竟明日一早她就要先启程。
翌日天刚蒙蒙亮,奴仆早起洒扫,碧禾到佛堂把越朝歌誊抄的佛经收起,放入匣盒之中。
越朝歌盥洗出来,看见碧禾捧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匣盒往外走,叫住她问道:“怎么有两个?”
碧禾回过身来,手按上了紫红檀木盒面,道:“上头这个是长公主抄的经,下头是奴婢给您准备的快乐源泉!给长公主路上解闷的!”
越朝歌狐疑:“什么快乐源泉?”
碧禾道:“长公主到时候就知道了!”
越朝歌有些困倦,也没追问,只点了点头,窝到贵妃榻上小憩。
时过晌午,越朝歌被饿醒。
她迷迷蒙蒙唤了一声碧禾,一个与碧禾身量相仿的侍女走了进来,怯懦道:“启禀殿下,碧禾姐姐今早向齐管家告了假,说是家中有事,已经回乡去了,着奴婢来伺候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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