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头吓坏了,忐忑地回望几个姐妹,踌躇着跟着韩莺莺进了内院。
到了内院廊下,顶着火红的灯笼,韩莺莺问:“你方才说什么?什么郢陶长公主?”
那丫头缩着肩膀,弱弱说道:“是方才,铺子里来了一男一女,都生得天上神仙一般……恰好前几日听在衙门做活的哥哥说,郢陶长公主这几日要来香山州,我就、我就猜那是不是郢陶长公主。”
她越说声音便越是小下去,
韩莺莺还没听完,就腾出一直手遽然抓上她的手臂,沉声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那丫头吓得叫了一声,道:“就就就在帷帽间。”
韩莺莺再问:“只有两个人?”
那丫头拼命点头:“只有两个人,只有两个人。”
韩莺莺听言,把怀里的四岁小孩塞到她怀中,道:“先替我好好照顾愿哥儿,不必出来。”
说罢,等那丫头抱稳孩子,韩莺莺便走了出来。
到帷帽间前,她脚步一顿,佯装从门前路过,顺便侧眼看了一眼。恰巧越朝歌撩开帷帽,要换另外一顶试戴。
韩莺莺这一看,便把她的姿容尽数纳入眼底。
一瞬间,心神俱颤。
她立刻确定,那就是郢陶长公主!天下再没有什么妖颜娇姿能出其右!
这一年来,韩莺莺把她的画像挂在机杼旁,日日夜夜看着,盯着,想着,就是为了等这一天。
一年前,韩莺莺的夫君许知州因违背这位所谓贵人的旨意,到客栈迎候贵人,反被贵人下令格杀。她抱着她丈夫的牌位,跪在牛拉的车板上进了京,等到了京城,她才知大骊上下越朝歌一手遮天,她求告无门,甚至被郢陶府的侍卫以命相逼逼了回来。幸得梁信梁公子救助,她才没有死于途中。若非念着她心头至宝无辜小儿,她就是死,也是要死在郢陶府前的!
真真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越朝歌今日独独带了个面首到这里来,是老天爷看不过眼,给了她韩莺莺为夫报仇的机会!
深仇大恨,机不可失。
韩莺莺顿时失去了理智,疾步绕到一旁的柜上,抓起绣篓里的剪刀冲了过来。她红着眼快速逼近。
是那掌柜的先看见她,叫了声当家的。
越朝歌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便闪过寒芒,一张狰狞的脸出现在她面前,剪刀从半空贯了下来。
越朝歌脑海瞬间空白。
她遭遇过很多刺杀,可都有护卫抵挡在外围,除了越萧,没有人的兵器可以离她这样近。她没有做过这样的预设,无从防备。
此时,也是那掌柜的大惊失色,一瞬间各种念头闪过,扑上前来把越朝歌压倒在地。也就是这个瞬间,试衣帘应声而落,一抹悍利的身影逐月如电,瞬息便至,长臂圈|揽过越朝歌纤细的腰身,随手拿起架上的一顶帷帽飞割而去。
那帷帽旋转速度极快,上面的白纱翩然而落,只剩白色的帽面割破空气,向那妇人割颈而去。
“娘——”
眼见那帽面距离她的喉咙只有一尺之遥,斜刺里忽然蹒跚闯出一个小男孩,奶声奶气地扑进那妇人怀里。
越朝歌瞳孔骤然放大,揪紧了越萧身上新换的衣裳大喊:“越萧!住手!”
“住手。”她喃喃着,几乎是祈求。
她本不是善心。
只是……
那妇人跌坐在地的姿势让她恍惚见到了当年火海中的母后,不同的是,当时她也是一边喊着母后一边要扑进她怀里,可母后说要乖,要离开,让大将军把她强行带走,她转身的时候,母后却和父皇一起笑着,任由大火吞噬。
所有冒犯她的人都该杀,可这所有人,却不包括孩子的母亲。
那孩子已经没了父亲,越朝歌不想在她的手上造就另外一个越朝歌。
可越萧不同,所有冒犯越朝歌的都该杀,无论是谁。
他目光盈满杀意,周身全是悍利萧沉的气场,修罗玉面上带着几分嗜血的味道,像从黑暗里走出来的阎王。
所有冒犯越朝歌的人,都该死。
可越朝歌让他停手。
他终还是飞身而出,在那夫人环抱护住孩子的刹那,把那飞旋的帽面捏回指尖。
足尖一点,退回到越朝歌身旁。
一切重归于寂。
越朝歌仰头,忍回曾经的记忆,也忍回眼底的泪光。
那妇人抱着孩子瑟瑟发抖,孩子不知险和恨,小小的手拍着妇人的肩膀,奶声奶气,慢条斯理地说:“娘,你抱疼我了。”
妇人闻言,心里塌陷了一块。
她收拢臂膀,把那孩子抱得更紧,嚎啕大哭。
越朝歌刚要上前,越萧伸手拉住她,把她的手放在手心,轻轻捏了一下,牵着她上前。
距离那妇人十步之遥,越朝歌松开他的手,蹲下身,向那个小男孩招了招手:“小郎君,过来。”
韩莺莺紧紧一收臂,大吼:“你想做什么!你杀了我家大人还不够,还要来杀我儿子吗?!”
“大人”二字落入耳中,越朝歌眼睑抽搐,总算认出她来。
“你是,许波砚的夫人?”
那妇人投来憎恨的目光。
那就是她。
唇角轻抿,越朝歌站起身来,声音平静极了,同一旁摔倒在地的掌柜道:“方才试的所有帷帽,我都要,还有这套衣裳,都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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