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已经做好了艰苦生活的心里准备,但是没有料到生活可以这么艰苦。
别的不说,光说一条,沈游喝不上热水。
此前在周府,沈游根本没有注意过原来喝热水是一件这么难得的事情。
来了村里她才发现,村民们每日喝的都是存在缸里的河水或是井水,全是未煮沸过的水。不是他们不想喝热水,而是一来没有培育出喝热水的意识,二来也是因为燃料不够。
山里的柴火是要留到冬天才肯动用的,稻草秸秆这种也是要节省的,每日烧饭完毕后即刻熄火,绝不肯多用一星半点。
沈游曾经推断过,这个时期极有可能是小冰河期,天灾频频、气温骤降致使粮食产量变低。在这种时期,民众们就得在冬季存下足够多的的取暖物并且尽可能的减少活动以降低消耗。
一切都要为了冬天做准备,否则寒冷的冬季没有取暖是真的会冻死人的。
至于炭这种东西,普通老百姓根本买不起。农人们收获的粮食骤减,一文钱都要掰成两瓣花,必要的时刻必须拿钱买粮食,哪儿肯花钱买柴薪。
所以沈游自从来了丁家村之后,先是购买了一批柴火,但是她凄惨的发现陈王氏根本不肯烧热水喝。
迫于无奈,沈游只能每日一嘱咐,告诉她做朝食的时候记得顺手烧热水。
可这样一来,家里的柴火消耗就快了。更麻烦的是,六个孩子都习惯于顺手就从缸里取水喝,哪里肯等陈王氏烧水再晾凉。
光是为了掰正他们这些习惯,沈游就耗费了很大的力气。
“诸位,今日我们要学的第一课是识字”。
现在众人正分坐在侧间,六个孩子最小的也已经有六岁了,经历过逃荒,他们比绝大部分同龄人更懂事,虽然不知道沈游为什么要养着他们,但是能够治病、能够吃饱、又有个安生地方落脚已经极为幸运了。
这极大的促使了这帮孩子们过早的懂事。
况且孩子们尚且对沈游不熟,畏惧于沈游的威严,哪敢在课堂上说话。于是沈游的小课堂安静的吓人。
除了一个人……陈王氏斗大的字不识一个,她屁股挪来动去,如坐针毡。
这是识字的地方,她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能够进来呢?
这个瘦小的女人犹犹豫豫,数次想向沈游提出离开课堂的要求,沈游心知单纯的开导对于一个三观固定了的人来说是没有用的。
所以她全当自己没看见。
“诸位,现在打开你们手上的书本,我们先来学习第一个字”。
沈游没有用常规的蒙童开蒙用书,毕竟她又不想培育出一帮腐儒。
她编了一本简单易懂的初级识字教材,或者应该叫《行为准则规范》,将一些基本的字编进去,要求每个人背诵全文。诸如“饭前便后要洗手”、“不喝生水”等基础常识。
每天早上晨起就得在院子里大声朗诵,朝食的时候先背再吃。背不出来的孩子就得最后一个吃朝食。接连三次背不出来就没有朝食可以吃了。
更惨的是,还要遭遇周围小伙伴们的目光奚落。
长久的背诵会让这些准则深深的印入脑海,沈游要借助这本书将这帮小孩子的坏习惯都给掰过来。
最开始的时候,他们没有任何的背诵基础,有一两个甚至连话都不怎么说的清楚。沈游逼迫他们每天大声诵读,甚至互相抽背。
大概是填饱肚子的饭菜与同学们的目光威力太大,不到半个月,八个人基本已经把规范都背熟了。甚至连基础最差的陈王氏都能够熟练背诵。
会背还不够,为了帮助他们识字,沈游买了一沓最次等的纸,写上去甚至会泅墨。放在上辈子,擦屁股都嫌硬。
她在纸上写下了各式器物的名称,用浆糊贴在了器物上。乃至于劳作的时候都必须在背后随机抽取几张粘贴上去。争取一转身就能看到别人背后的纸,能够辨认出纸上写了什么。
他们的基础不好,沈游只能够想尽一切办法,就为了让他们时刻沉浸在学习的氛围里。
别看沈游劳心劳力,仿佛不求回报的教育他们,可沈游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白养着他们的。
所有人都统一上半天学,干半天活。
方柳因为胎记极其不愿意出门,沈游又眼馋对方识字,于是干脆将方柳充作助教帮助她干活。
此外方柳还粗通药物,沈游这样的黑心老板哪肯放过。方柳口述加图绘了许多草药,由孩子们空余的时候上山看看,能不能采回来一些。经过处理之后或留作己用,或卖给药房填补家用。
陈王氏主要负责烧饭做菜。除了粮食是沈游固定购买的,其余的一切农副产品包括柴火都必须要由大家一块种植养育或者捡回来。
比如菘菜,家门口的地里就可以见缝插针的种一点。
逃荒来的八个人几乎人人都有营养不良这个问题,乃至于沈游自己都因为守孝有这个毛病。
为了补充营养,沈游购买了鸡鸭鹅。陈王氏农妇出身,伺候这些极为不错。然而即使如此,沈游依然将饲养任务交给了六个孩子。
他们得负责挖蚯蚓养鸡鸭、负责溜鹅,还得负责去林子里捡点枯枝败叶当柴火烧。
放在上辈子,雇佣童工这种行为足够沈游监狱游了。
可在这里,世道是如此的残酷,朝廷的赋税一年比一年重,徭役永无止境,外敌虎视眈眈,天灾接连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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