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正文的堂兄虽说有点儿不高兴,但到底不敢忤逆牛正文,心不甘情不愿的收拢了钱庄的印子钱业务。
牛正文心惊胆战,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就算一直在卫所里,也是听过这位周知府的美名。据说,对方政绩斐然,摆明了是个能臣。一旦被查到他在放印子钱,那可就彻底完蛋了。
牛正文思虑再三,到底还是想上门探探。
周恪一见牛指挥使拜访,顿时颇为礼遇的摆了宴席招待对方。
酒过三巡,周恪还是那副温和可亲的样子,牛正文屁股底下跟有针扎似的,到底忍不住了。
“周兄”,牛正文比周恪大了一轮,当周恪爹都绰绰有余,“小弟此来是为了恭贺周兄升迁,周兄实在是年少有为啊!”
周恪谦虚了几句,跟牛正文打着太极,死活不肯进入正题。
“周兄刚刚上任,小弟也没什么好拿得出手的”,牛正文颇为腼腆的递上了一个小小锦盒。
周恪勃然大怒,一甩袖子就要离去。
牛正文心中哀嚎,怎么碰上了个耿介文人!
“周兄稍等,这不过是一本孤本罢了”。
牛正文当即为周恪打开了锦盒,果然,垫子上是一本书。有意思的是,垫子之下微微露出了银票的一角。
周恪一眼就能看见,装这个锦盒的牛正文自然也只知道。
他面色稍霁,仿佛对于这本孤本格外满意。
牛正文长舒一口气,感情这位也是装的!就烦这帮子文人,想要钱也不肯直说,天天都要给自个儿立牌坊!
送出去了巨额贿赂,牛正文虽心疼,但好歹不提心吊胆了。心知这是默认了不会把他放印子钱的事儿捅出去。
“牛弟啊”,周恪当即打蛇随棍上,“我一见牛弟便心喜,宛如见了同胞兄弟”。
牛正文差点一口气厥过去。这么多钱还不够!还想要钱!
牙齿死咬着腮帮子的肉,良久,平复了心情,笑容满面道:“可不是嘛,我与周兄一见如故”。
周恪摆出一副温和样,“实不相瞒,我有一事想请牛兄帮忙。”
“好说好说”,素来傲气的文官低下了头,连称呼都变成了“牛兄”,牛正文生怕是什么大事,一直打着哈哈,死活不接话。
“牛兄也是知道的”,周恪有些为难,“神应港一开,琼州日益繁华之后,必定会吸引到沿海的盗匪”。
“这可不成”,牛正文能不知道自家的战斗力吗?他名义上是个所指挥使,其实手下正军也就千余人,如果剔除掉吃空饷的人数,那就更少了。全是一帮兵大爷,哪儿肯帮周恪护卫琼州。
“不不”,周恪摇摇头,“牛弟有镇守疆土之责,小弟哪儿敢劳烦牛兄。”
牛正文疑惑地看向周恪。
周恪笑着把锦盒推了回去,轻声道:“小弟想向牛兄买些兵刃”。
!!
牛正文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买卖库中兵刃可是死罪!可要是周恪买了兵刃,那他就有了周恪的把柄。这样一来,私放印子钱的事儿都不算什么了。
但这意味着他与周恪成了一条船上的蚂蚱。
“不成不成”,牛正文猛的摇头,死活不肯答应。
私放印子钱不算什么大罪,只要他不闹出人命,再塞点钱给上官,这事儿也就悄无声息的下去了。就算闹出了人命,这世道,人命如草芥,谁会在意。
可私自买卖军械,这是谋反的大罪。一旦查出来必定会被夷三族。
周恪温和的笑起来,“如今闽浙矿工起义不休,牛兄这般大才却蜗居于小小琼州,小弟不才,愿保举牛兄前去除寇。”
牛正文咬牙切齿。
好你个周恪!那矿工起义都一年多了还未清剿干净,牛正文要是去简直就是送死。可偏偏琼州府距离闽地还算是近的。一旦巡抚要调兵,若要从闽地隔壁的南越调兵,再加上周恪的保举,届时真把他调去打仗可怎么办!
“牛兄”,周恪放缓了语调,“军械库内的军械多数年久失修。年年都有损耗额,牛兄只需将损耗额内的军械卖给我即可。”
周恪格外诚恳,“我若是真要谋反,就军械库那些砍个人,刀断了的破烂玩意儿,能顶什么用。我拿些刀枪,不过是怕世道乱起来,家中护院手中没有刀刃,保护不了自己罢了!”
牛正文反复纠结,周恪说得其实也没错。他读书不多,也能隐隐感觉这世道不太对劲儿。这时候,如果能将这些破铜烂铁卖出去换成钱,再拿钱屯粮食,那就是无本的买卖。唯一要小心的就是别被人揭发出来。
仿佛是看出了牛正文的担忧,周恪轻声道:“牛兄放心,我也不愿让旁人知道我手上有兵刃。三日之后你只需于深夜派遣心腹将军械放入卫所前的废弃隧火台中即可。我自会派人去取。这样一来,无人知晓你我的交易,牛兄也不必承担太大的风险”。
牛正文已经有些意动,周恪一句话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杆□□或是长刀均五两银子,一只火铳十两”
牛正文呼吸一急,故作磨蹭了一会儿,到底答应了。
“罢了”,牛正文笑道,“不过那军械也不多,□□最多也就个一百来把,火铳也不过二三十”。
“够用了够用了”,周恪面上颇为满意的给牛正文倒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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