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汝南扯了扯他干巴巴的嘴角,“朝廷与闽地的战争僵持已久。真要算起来,此子乃陛下心腹大患。”
说到这里,他难得流露出了些许温情,“战事一起,苦得只有百姓!”
“景明兄,我今日前来,不为其他,唯求景明兄能够从中斡旋,能招安得招安,能不打仗就别打仗”。
刘子宜抬眼,语气微微急促,“这么说,叶青有意向朝廷投诚?”,今日是托付王汝南前来打前站试探?
“那就得看朝廷的诚意了”,王汝南淡淡道。
如果能够招安叶青,那可是大功一件!足够洗刷他在朝野中“万岁阁老”的名号。
不不不,若是对方降而复叛,那他岂不是被坑惨了。况且叶青能与朝廷相抗多年,不像是个会接受招安的人啊!
“空口白牙,不知汝南兄可有证据?”
“无”。
也是,此等大事,若是做的不好便成了私通逆贼,王汝南是绝不肯事情未成之前留下任何证据的。
“汝南兄毫无凭证,我怎能相信?”
王汝南冷笑起来,“老夫今年六十又四,入我心学以来,从不说谎,老夫以半生清誉作保,绝无半分虚言!”
他的确没有骗人,叶青是真的已有接受招安之意。
矿工们与官军打的是游击战,根本无法安心耕种。没有粮食来源,他们能够坚持这么久,全靠周边父老乡亲扶助。可他们不能一辈子这么东躲西藏下去。
更要命的是,由于叶青带头反抗官军,闽地周围的起义队伍迅速扩大。没人耕种粮食后,他们连抢都抢不到了。
早在两年之前,叶青就已有祈求招安的意思。可那时候老皇帝脾气暴虐,朝令夕改都是常事,朝廷自己连是剿是抚都不确定。谁有那个胆子跟叶青谈,万一皇帝反口说我没让你们招安,叶青又降而复叛,那提起招安的人岂不是凉凉。
思虑再三,叶青只是透了个口风,只等着朝廷来联系自己。万万没料到,这一等,等到皇帝死了,俺答入侵,两个皇子争相决裂。
城头变幻大王旗,风起云涌之下,叶青只能继续煎熬,一面觉得自己或许也有争一争天下的资格,一面又觉得起义之后日子也没好过到哪里去,还不如换个官做做。
这一拖,终于拖到了前些日子有人联系叶青,表示朝廷正在考虑招安,毕竟叶青并没有称帝,他们的心腹大患还是秦承嗣和佘崇明。
哦,还有周恪。
叶青处于一种虽然我不相信朝廷会主动来招安我,但是试试又不亏。
于是王汝南今天坐在这里,向刘子宜透露出叶青有意接受招安。
“既然如此,老夫稍后便禀明陛下”,刘子宜笑呵呵,“还请汝南兄在府中稍事休息”。
王汝南点点头,跟着前来引路的下人进了客房。慢条斯理的去沐浴更衣,躺下睡觉了。以他的耳力自然听得见外头有人的呼吸声,多半是来监视他的。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虽在两头骗,却没有说过一句谎话。因为叶青、朝廷都有招安意向,只不过双方都在犹豫罢了。
他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添加了最后一把火,让叶青、朝廷喜结连理,阖家欢庆罢了。认真算起来,这二位还没给他媒人礼呢。
王汝南闭上眼,慢吞吞的想,这样一来,朝廷势必会先行考虑叶青的事。因为闽地是海外的通道,泉州港天下闻名。收复闽地意味着恢复商贸,意味着源源不断的钱财流入,这可比打击偏远地带的周恪重要的多。
只要皇帝还没疯,他就要为了他的天下大业踩进这个阳谋里。
而这帮非庸即佞的满朝文武们,光是为了要招安还是继续剿匪就要撕上十天半个月,叶青犹犹豫豫又要十天半个月。双方若是确定要招安,制定章程又要一段时间。
最重要的是,刘子宜必定会全力促进招安一事。
他因陪陛下南逃,不为周坪求情一事风评败坏,必须要强有力的事件来洗刷名声。还有什么会比平定闽地更好的呢?难不成他想去啃佘崇明、秦承嗣这种硬骨头吗?
况且,刘子宜难道不知道皇帝会动用荆州兵去攻打徐闻县吗?一来可以打击周恪,二来可以削弱首辅刘子宜。
刘子宜当然知道皇帝的想法,他原定的计划是拖,拖着慢慢发兵,拖着慢慢攻打,乃至于随便打打就哭爹喊娘对朝廷说,周恪猛于虎。
但这也意味着,刘子宜要么损失自己的势力,要么办事不利,被皇帝削了官帽。
现在,王汝南为他提供了一个更好的解决办法。
转移朝廷的视线,借助叶青拖延荆州发兵的时间,乃至于借助此次事件扩大自己的影响力,美名加身之下逼得皇帝不敢对他动手。
既不需要损失自己的势力,有能够增加自己的威望,还不会给皇帝借口杀了他。一箭三雕,为何不做?!
就算王汝南被揭穿出来叶青没有委托他前来和谈,那又怎么样?
在刘子宜的努力下,招安一事,假的也要变成真的!
王汝南叹了口气,人人都有自己的心思,没人肯看一眼动荡破碎的山河,流离失所的百姓。
周恪啊周恪,老夫竭尽全力为你拖延时间,你可莫要忘了你答应老夫的。
扫平天下妖邪鬼祟,诛尽人间魑魅魍魉,还一个海晏河清、国泰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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