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舷战之下,甲字号船队的侧面甲板上迅速被撕开了一个口子。蒋宜一马当先,带着皂衣军从福船上一跃而下,手里的钢刀寒芒烁烁,耀的人眼花。
血腥气迅速弥漫在甲字号船上。杀戮声、嘶吼声、血液喷溅声到处都是。
“杀!”
孙根青筋暴起,手上提着刀,那是他刚当上船长时寻了最好的工匠给自己打的。
“铿!”
刀刃相撞,孙根虎口一麻。他不但不退,反倒被激起了凶性。去势极沉的长刀被孙根挥舞起来。对面的蒋宜丝毫不怯,抬头又是一劈。
两人连砍数十下,竟隐有持平之态。
然而主将之间的对砍并不能对战局产生压倒性的影响。伴随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倒下,孙根越发急躁,一着不慎竟被蒋宜狠狠砍了一刀。
一时间剧痛袭来,孙根眼前一花,左臂上白花花的骨头茬混杂了红彤彤的血肉,能让新兵看一眼就吐一天。
孙根顾不上自己的伤势,心知海上拼杀根本无路可逃,唯一能做的博出一条生路来。他血液在流失,手上的刀劈砍的越发沉重。
然而因为受伤导致的体力上的差异到底是存在的。当孙根身侧的人渐渐稀少,地上躺倒的尸体越来越多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大势已去。
可就算真要死了,他也要拉个垫背的!
孙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劈,蒋宜右臂顿时血流如注。
她一声闷哼,凶性毕露,强忍着剧痛扬手一砍,已然力竭的孙根再也没了说话的机会。
“敌首已伏诛!投降不杀!”
“投降不杀!”
云门帮到底不是正规军队,其船丁或许平日里作战悍勇,可那是在顺风状态下。一旦局势恶劣下来,又没有了生存的威胁,战斗意志迅速溃败。
锁子呆愣愣的看着周围一众船丁们放下了手里的刀棍、竹制□□等等。
战争结束了。
*
李家滩
“快快!”,李翠压着嗓子,一把薅起自家的两个孩子,直接把他们塞进了水缸里。
小孩子特有的呜咽声掺杂着惊恐的尖叫,在破旧简陋的院子里回荡起来。
“闭嘴!”,李翠又慌又急,强忍着泪水说道,“宝哥儿,你是大哥,带好妹妹。”
“娘!铁头和虎子呢?!”
宝哥急得不行,二弟三弟不知道去哪儿了!
“铁头在床底下,虎子藏在了灶头”,李翠快速说完,眉目含泪道,“要是娘死了,你就带着你弟弟妹妹们跑!”
说完,她又恶狠狠的对着最小的妹妹道:“不许哭!一会儿听到什么都别说话!要是敢发出动静,我打死你!”
没等两个孩子应声,李翠一把盖上了木板,牢牢的把两个孩子隔在了水缸里。
“砰砰砰!”
李翠一听见门板被敲响的声音,顿时一抖。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摸了摸裤腰带上勒着的一把竹刀,也好替自己壮壮胆气。
“砰砰!李娘子,快开门啊!”
李翠恨得双目赤红,恨不能将门外那个登徒子砍了。
“李娘子!快开门!”,催促过后,那男声语调轻浮,“快快给你未来郎君开门啊!”
“呸!”
李翠狠狠地冲地上吐了口唾沫。她放轻了脚步,猫到了门边。
“李娘子,我劝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话音刚落,“砰砰”声乍然响起。
这一次不是敲门了,而是踹门。
木质的门板原本就不厚实,李翠眼睁睁看着那门板摇摇欲坠。
李翠心跳的越来越快,她捏紧了手里的竹刀柄,只等着那登徒子进来的时候,狠狠给他脑袋来一下!
李翠聚精会神的盯着门,那门板背后的栓子一点一点变形。
快了,快了……
忽然,门板不动了。
李翠一愣,这才发现外头竟然有人在说话。
“郎君!郎君啊!”
正指挥一众船丁踹门的孙大郎不耐烦的看着他爹的手下丁二赶来。
孙大郎穿着一席红绸衣,一副要当新郎的架势。
“什么事啊!没看见我今天要来当新郎吗?!”
“不好啦!”,丁二吭哧吭哧的喘着粗气,“家、家里出事了!”
孙大郎脑子一懵,急急道:“怎么了?!”
丁二一看孙大郎那架势,就知道他原本是来接自己的妾室的。
可此刻新郎还没当成,怕是要为父奔丧去了。
丁二直接道:“听说皂衣军在海上跟我们打了一仗”
丁二都不敢去看孙大郎的脸色,“甲字号船队已经被皂衣军俘虏了,郎主……就在甲字号的福船上!”
孙大郎顿觉头晕目眩,中午大好的天光照在他来上,映出了孙大郎一副眼底乌青的样子,摆明了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门也不踹了,妾也不纳了,打手都不要了,孙大郎拔腿就跑。
身后一众混混打手们面面相觑,回过神赶紧跟着孙大郎往孙府里冲。
门内的李翠一时之间松了劲儿,竹刀掉在地上,她又哭又笑,活像个疯子。
李翠喃喃念叨:“皂衣军来了!来了!”
半晌,李翠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活像是要把自己二十几年来的痛苦都倒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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