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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值得叫人说道的是,那日几乎全京城的乞丐们一路尾随护送,将整个码头围的水泄不通,元家船只起航的时候,远远望去,码头上全是跪地无声拜送的乞丐,乌压压一片,气氛悲伤又沉重,叫周围来往的船只行人们驻足,不敢高声叫嚷。
    路上通往京城与德宁府之间的船只中,七成以上挂了白灯笼。见到有元家家主标志,用白纱遮面的大船时主动避让,且有专人在甲板上设了路祭,对那边遥遥祭拜,表达自己的心意。
    一路被严肃和悲伤包围。
    等一行人到了城关镇,则完全成了截然不同的气氛,打从进了城门,老家的父老乡亲们便不由分说的接手了抬棺的活儿,欢欢喜喜的将人用接力的形式抬进了元家墓地。
    这个乡亲说:“落叶归根,好事儿啊,我家那口子前年去了,回头老嫂子到了地下还有人说话,不赖!”
    那个乡亲说:“弟妹以前最喜欢我儿媳妇做的腌菜,打从你们去了明安府,这送一回还得麻烦商队的掌柜,怪不容易的!这下子啊,不用麻烦别人,老婆子我年年开坛第一时间就给弟妹送来!”
    在当下人眼里,不管生前有多少恩怨纠葛,身后人家能不计前嫌的上门帮你扶灵抬棺,对子孙来说就是大恩一件,尤其被人从城门口一路上接力传递到墓地,足有三四里地儿,这种牌面儿几乎算得上城关镇甚至德宁府百年来头一遭,从各地赶回来的掌柜们早就在城关镇严阵以待,光是办答谢宴,就足足办了三日才堪堪答谢完。
    对外界来说,这场葬礼每个细节都能叫人回味好几日,处处都能发觉惊喜,有心人从中窥见了一两分元家真正的财力,为其惊心不已,直叫许多百年世家暗自疑惑,元家发家不过二十载,究竟是如何积累出比世家还多的财富的?
    又有了各自算计暂且不说,对于元家来说,是失去了一位真正慈爱的长辈,送走了亲戚朋友,一家人关上门过日子,终究有些沉闷。
    住在老家的宅子里,锦绣颇有些无所事事的意思,反倒是老爷子打从老太太下葬后,人反而像是想通了似的,该吃吃该喝喝,偶有闲暇,去高云山道观溜达溜达,去万佛寺住几日,去乌兰书院转转,或是会一会老友,钓钓鱼,下下棋,带着已经退休的寿管家,二人重新用脚步丈量了整个城关镇。
    出去闲逛的同时,没忘了带上黎黎和珍珍,不出两月,镇上的小孩子们都认出了这两个随时能从兜儿里摸出糖吃的老爷爷,还有那两个长的非常非常好看的小孩子。
    见锦绣有些难以释怀,老爷子主动劝锦绣:“最难熬的是知道了死期,眼睁睁等死却无能为力的时候。现在想想,你娘她吃过许多苦,也享了无数人做梦都享不到的福,走的时候安安心心的,唯一的愿望就是往后咱们的日子都能快快乐乐的,就这么点儿心愿,爹也不好叫她有遗憾不是?”
    此番锦绣丁忧三年,将手中所有事物全部交给旁人,自个儿在家亲自带两孩子读书。
    皇帝几次三番想夺情,实在是有些事情锦绣做来又快又好,而交给其他人,三番四次出错,效率大大降低,叫习惯了吃山珍海味的皇帝去喝清汤米粥,一时难以适应,在所难免。皇帝的意思是:“你不想亲自上手也行,做个老师,带带这群蠢货也行啊!叫他们早日出师,不是一举两得嘛!”
    但锦绣还是拒绝了,他想要的不是会做事的熟练工,而是会思考,有思想之人,这个问题他与皇帝在书信中探讨过许多回,皇帝认为锦绣的存在,就能激励很多人主动思考,而锦绣认为,他的存在,同时叫很多人有了依赖性,丧失了思考能力,君臣二人各执一词,最后还是锦绣说服了皇帝。
    在此期间,锦绣先是送走了年事已高的寿管家,又送走了两位上了年纪的姨娘,元家大门口的白帆一次次挂起,几乎没有撤下来的时候。锦绣见老爷子没了寿管家的陪伴,心情很是失落了些天,于是将老爷子带到他和儿子两人成日里捣鼓的田里。
    老爷子一进去就被里面非常自动化,科学的种植方式给吸引了注意力,他又不是何不食肉糜的主儿,一眼就看出里面很多东西就算单独拆开了也能自成一体,放在外面依然是能造福一方的好东西。想当年为了给儿子日后铺路做准备,他请了多少人,花了无数钱儿,在府城的小院子里鼓捣那个水车的场景历历在目,这里面的东西有多少价值他在清楚不过了。
    时过境迁,虽心思与当初不同,但见到好东西就忍不住琢磨的习惯是丢不了的。
    一沉迷就是两年,等三年丁忧结束,锦绣带家人前往京城,已是十二岁小少年的黎黎颇为可惜的感叹:“还是老家的乡亲们淳朴啊!”
    哪里是老家淳朴,是老家那一亩三分地,就你爹的官职最大,出门谁都敬着你三分,就算有歪心眼儿,也不敢往你身上招呼,能不淳朴吗?
    锦绣也不说破,这道理不用三天,这小子就能明白。眼下比较棘手的是上朝第一天,刚好赶上内阁首辅李大人乞骸骨现场,老爷子历经两朝,矜矜业业,劳苦功高,上了年纪精力大不如前,想乞骸骨回乡养老是人之常情,锦绣不在朝堂,事先没听到消息很正常。
    唯一不正常的,是老爷子当场向陛下推荐稷康伯元大人接替他首辅的位置,并且当场陈述了元大人能胜任的八条理由,条条叫人无法反驳,甚至连锦绣这个当事人都不好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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