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片刻,朝闻道耳后一阵疾风归来。
薛玄微踏足剑上,大袖遮着宋遥半张汗出淋漓的脸:“生阳丹,愈伤露。”
“……”朝闻道看愣了一瞬,忙反应过来在身上摸了摸,掏出一青一白两个瓷瓶来递给他。
剑去,头也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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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玄微冲进山下客栈,也并不管此时黛川也刚经历了一场惊灾,掌柜并不打算营业,他随手抛了一整袋银两,抱着萧倚鹤便登上了天字房。
掌柜捧着钱袋,自然不好再说,巴巴地跟上来谄媚:“客官……”
薛玄微冷声:“出去。”
掌柜吓的后退一步,看了眼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一个人影,忙不迭小跑下去了,走前还不忘将门带上。
他要将萧倚鹤放在榻上,可因为剥魂记忆导致的疼痛让他下意识地紧紧抱着什么东西,尽管他本人并不知觉,那抱着的正是薛玄微的脖颈。
疼乱的呼吸片片打在薛玄微的耳畔脸颊,他难受得紧了,张口咬住了脸前的一片衣物。
“松手。”薛玄微似回忆起了什么,心里发酸,顿了顿,说,“别咬。”
其实此时的萧倚鹤并不算清醒,只唔唔地低吟,自然无法配合。
薛玄微叹了口气,口吻稍放软了一些:“……听话。”
哄了好一会儿,他才颤动了几下眼睛,半是耗光了争执的力气,半是被薛玄微强硬掰扯,慢慢松开牙齿,吐出了已经被他濡湿的袖子,手臂也被人按在身侧。
薛玄微指尖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流过去,一层层驱散黏附在他魂魄和元神当中的吴月儿残灵,但“吴月儿”毕竟不是一般的邪灵,而算得上是与大地同化的半个仙灵,与人之魂魄粘连得格外紧密。
萧倚鹤此前深受阴气侵袭,本就体弱,此举像是从一片碎瓷缝当中剔除一粒粒的尘埃,薛玄微生怕指下一个错劲误伤了他,不多时身上也已出了一层薄汗。
枕间,萧倚鹤脸色苍白,眉间隐隐仍有未拂去的青寒阴气,有些害冷,于是将自己藏在被褥里,弓起脊背蜷缩成一团。
伸手一碰,他本能地瑟缩一下,睁开眼不满地看了看,但视线还未聚拢,就又闭上了。
薛玄微狠心将他从层层软壳里拖出来,撬开牙关,向他口中压了两颗生阳丹。
许久之后,碎灵几乎挑拣完毕,阴气也只剩零星少许,萧倚鹤的脸色微有好转,但也并不乐观。
昏昏沉沉的,他仿佛梦回年少,还依偎在师尊身边,不禁嘟囔了两句:“……师尊,冷……想吐……”
薛玄微皱眉,朝他领内探了一把,才发觉这人浑身滚烫,是阴气猛一散净,又虚不受补,生阳丹的药力太壮,致使他烧了起来。
“……不冷了。”
“不冷了。”薛玄微握着他的右手,一边缓缓渡着灵力,低声,“……师兄。”
另一只空闲的手,蘸着愈伤露,尽可能不惊动他,缓缓地解开了他的衣襟,抚平他胁肋与左手的伤。
随着一阵阵温暖涌入四肢,萧倚鹤的意识在浮浮沉沉当中向下沉陷,又一次坠入梦中——
这一次寒冷渐散,暖日烘出一片柔热,桃花枝上,啼莺燕语。
一个少年正枕在一个很蹊跷狭窄的地方,睡得不怎么舒服,挪了几个位置都不如意,又感觉眼皮外面太亮,不愿睁开。
“倚鹤,怎么又睡在这里了。”头顶响起一道亲切和缓的声音。
一只手拂去落在他肩头的碎叶,轻拢着他的碎发。
他睁开眼,远远瞥见云山初静间的三清殿顶,日光夺目,是剑神山。
随即一抬腰转腿,将脸朝向了里面,撩起手边的大袖盖在自己脸上,睡眼惺忪地抱怨了两声,结果不打自招:“……师尊,我没有喝酒。”
那声音叹息,依旧一团和气:“起来罢,这里冷。”
“不冷。”他只好翻身坐起,眯着眼睛去丈量面前冠象莲花的道君。
这一代的剑神山主究竟有多大年纪,没有人知晓,除了剑神山弟子,世上从未有人见过宗师真正的样子,只传他肃穆端严,生的是八方正气。亦有人说他鹤发童颜,朴拙矍铄。
——其实不然,至少在萧倚鹤眼里,师尊看起来依旧是青年模样,一身澄澈明净,清素如月,缱绻如风。一双长云绥带柔和地垂落于他肩后,袖帔山水,云袍飞青。
是天底下性情最温软的人。
剑神山主也许有名字,但是萧倚鹤并不知晓,他以前缠着师尊问过,得到的只有玄之又玄的回答:“名号”是人在尘世之中的无形羁绊,对他来说,是最无用之物。
萧倚鹤从始至终,都唤他:“师尊。”
“那师尊为什么要给我取道号呢?”他又锲而不舍地追问。
云衣道人指尖搓着袖口,怔了片刻,微微侧头,似是被这个问题困窘住了,良久才语调温吞地反问:“不然为师该如何唤你呢?”
萧倚鹤刚要张嘴,就见质如温玉的道君脸上泛起了波澜,不等他说出声来,就抬手将他禁言,似怒非怒地道:“若要胡言,自去抄写心经。”
他自是知道这个徒弟的,无非是那些他叫不出口的东西。
解了噤言,萧倚鹤不敢再说了,却咧开嘴哈哈大笑。
往寝院回去的路上,萧倚鹤闲不住,又无赖地扯住他的绥带,兴致勃勃地道:“师尊,我跟你讲,前几日我到兰句城,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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