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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页
    他翻了个身,被子下面起伏万状,又咕哝道:“师……”
    薛玄微的手指悬在他唇边,闻言压住呼吸。
    “……尊。”
    薛玄微:“……”
    “当”一下。
    声音很轻,但干脆利落,在难得安宁的黛川午夜格外清晰。
    只是这一下桌盏碰撞之声,未能惊动床帏之中早已烧困迷糊的某人,只见他伸出一条膝来,压-在被面上,侧身把大半的被角抱在怀里。
    极不老实的睡姿。
    薛玄微放下瓷杯,面无表情地走过去,用力地把被子拽了出来,重新铺在他身上,将他如蚕蛹一般左右里外裹了个严实,连只胳膊都别想探出来。
    ——然后拂袖而去。
    薛玄微转回自己的房间,沉着脸将门从内扣死,指腹压-在粗糙的门闩上。
    而后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来,那种发丝间纠缠柔绕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指缝里。
    他怔了一会。
    突然,在更阑人静的客房内,响起了一道温柔纯净的男声:“玄微?我是惜之。黛川之祸处理得如何,不过有你在,定是没问题的……”
    他猛地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何时,屋中竟然多了一朵传音灵光。
    “嗯。”
    朝惜之听出他声音不太对,担忧道:“怎么了,事情比较棘手?”
    薛玄微淡淡地道:“无事。”
    朝惜之没有多想,放下心来,手边翻动卷宗书页的声音也顺着传音符飘了过去:“那正好,我还有一桩事要与你说。”
    卷书翻页之声慢慢抚平了薛玄微的焦躁,道:“何事。”
    朝惜之道:“往南三日脚程,御剑约莫数时辰许,据说有个及第村,昨日曾有弟子在此处传音回来,但说至一半就断了音讯,我疑此村中有异,不如你顺路去看一看?详情我已与闻道说过了。”
    薛玄微微微蹙眉。
    朝惜之似是早就料到他会露出一副为难的神色,及第村自然是不够劳烦宗主的,只是这尊雕像在山上供人敬仰多年,多年没见过一个笑脸,今回不知怎的难得肯出门一次,不如多在人间徜徉几天,透透气。
    他找了个不错的借口,柔声道:“及第村就在奉宁郡附近。实不相瞒,我看这凡间的书里说,奉宁郡的遗仙茶异香扑鼻,滋味甚美。我这看得实在嘴馋,可否劳烦薛宗主为我捎带一些回来?”
    又是奉宁郡。
    薛玄微一偏视线,看到手边两块糕点,一抹酥渣,微微有些失神,不知不觉地拿起一块,指腹轻抹过那月牙似的豁口。酥皮上被人咬过,沾得有些潮湿,他一下子惊醒,将手松开,这才反应过来朝惜之已唤了他数遍。
    指尖还沾着一片碎酥,他心如擂鼓:“你方才说什么?”
    朝惜之皱了皱眉:“我说,及第村……”
    薛玄微:“知道了。”
    朝惜之:“……”
    朝惜之:“玄微,你真的没事吗?对了,你的药……”
    薛玄微挥手散开传音青烟,朝惜之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心不在焉,将脚边东倒西歪的凳椅扶起,余光转过桌上几块残饼,立即被蛰了一般收回视线,回到床榻间静心打坐。
    一东一西的两间房,两人各怀心事,不过一个鼾声大起,一个却彻夜无眠。
    ·
    翌日,朝闻道早早起来,自觉修行过早课,便轻手轻脚地端着一碗面去到萧倚鹤的房间。
    一推门,吓了一跳。
    萧倚鹤眼下挂着两团黑云,手脚笔直地躺在床上,睁着大眼看着床顶。
    朝闻道顺着他视线,探头向上瞧了瞧,什么也没有,犹疑道:“宋师弟……没有睡好?”
    萧倚鹤哪里能说,他虽然是睡了,但是做了一晚上噩梦,先是梦见自己被人捆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好容易挣断了绳子,又梦见南荣麒,追着薛玄微又哭又闹、寻死上吊,一边相拥而泣要此生不渝,一边又要含泪拔剑互砍相杀……
    他耷拉着眼皮,无端迁怒道:“窗外野猫叫得太凶!抓来炖了!”
    “我怎的没有听见。”朝闻道奇怪了一声,他将面放在桌上,又细心地试过他额上的温度,确定真的不烧了,“你快吃罢,昨天又没怎么吃东西,你就算下定决心要辟谷,也不能急于一时。”
    萧倚鹤闻到面香,肚子确实饿极了,刚一个骨碌翻身而起,忽然晕了一晕,视线一花,半天才缓过神来。
    朝闻道拌着面汤,没有注意到,再去看时,他已经坐在桌边,便将筷子递过:“稍后我便启程离开了,黛川收尾的事已经通知临近的道门……师父说南边又有了异样,还不知情况如何。”
    “嗯。”萧倚鹤闷头戳着面碗,挑了两下,似生气这筷子面条与他作对,直接捧起碗来往嘴里扒。
    “慢点,没人跟你抢。”看了房间一圈,朝闻道叹了口气,不过暂宿一两日,怎么就能这样乱?
    他弯腰捡起乱扔在地上的床单和枕头,把歪歪扭扭的盆栽摆回到窗台上,任劳任怨地整理着他脱下后就随便扭做一团的衣物,一边说:“你吃过面,是去找南荣兄还是……回太初剑宗?”
    “回太初剑宗”这个说法让朝闻道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张口。
    “我瞧着南荣兄是要回追月山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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