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玄微手里正撕着一只豆沙包,要喂进萧倚鹤的嘴里,还没得逞,就被人当做煞神挡箭牌给供了出去,他正不爽,没有第一时间叫江翦起来,而是旁若无人地抬手送进某人嘴边。
“……”江翦冒出冷汗,只好硬着头皮又重复一遍,“长阳门江翦,见过薛宗主。”
萧倚鹤顶着门外十数道赤-裸裸的目光,尴尬了一会,被迫张开嘴咬住包子皮,呲溜一下吸进口中。
薛宗主慢条斯理的,还要再撕一块喂他,就被萧倚鹤伸头过来三下五除二给吃完了,抹抹嘴,将他往店外一推:“赶紧赶紧,走了!”
那边重九嗤笑一声,已经拉着虚云大摇大摆地去了。
朝闻道随之跟上。
“……哎闻道!”南荣恪见他高冷如山,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厚着脸皮撞了撞他的肩膀,“我错了,我不该欺负你,别生气了……你理理我?”
萧倚鹤满嘴的豆沙包,又将屉子里剩下的两个随手揣起来,等薛玄微丢下碎钱,便一起出去了。
只有江翦一个还跪在地上,没人叫他起来,不知所措。
他又跪了一会,直到几人都走远只剩下一渺点背影,他才唰唰然爬起来,带着身边十几个弟子追上去。
有了薛宗主这尊煞神坐镇,那些劝解重九回归宗门、出任新门主的说辞,都被江翦咽回了肚里。重九本就看不上他忙前忙后一副狗腿模样,更觉他满面谄色,不怀好意,屡屡见缝插针,寻机会嘲讽他,只差当面骂人。
江翦有些难堪,却不敢多嘴多话,只管低头听着。
众人回到客栈,接上朝惜之,便出发前往竹椒谷。
穿过杏林城,过了一段山道,便是一片浓得不见五指的大雾,再往里就是竹椒谷地界了。谷口生长着一些罕见药草,药气蒸发,使得这道浓雾中混杂了一些令人头昏发软的功效。
往日里,仅这一道雾便作天然屏障,足以阻隔百姓;如今长阳门中多有内乱,江翦便又安排了数名弟子守在谷口,设下了结界,以防外人闯入。
一群人跟着江翦穿过雾障和密林,便远见一片重瓦小檐,错落在山谷之中,谷内药香袅袅,青烟阵阵。路遇的门人虽也形容疲惫,但并未出什么大的乱子,仍有条不紊各守其职。
见到江翦,门人纷纷唤上一句“大师兄”,行礼见过。快走至主殿前,有内门衣着的弟子赶来,询问江翦一些事宜,江翦略加思忖,一一低声安排妥当,便叫他下去。
萧倚鹤觉得挺有意思,白家先后两任家主死的死,疯的疯,这些年长阳门还没散台,看来都是这位江大师兄在撑着……那江翦也并非全如重九所言,是个一味谄媚的狗腿,还是有些本事。
江翦将人领在主殿,吩咐了门人酬待贵客,嘱咐几名药师将朝惜之带去好生看顾,然后着人去传唤负责药池的管事,这才道:“薛宗主,各位道长,药池已经一年未用过,眼下需得清扫蓄水,烦请稍等……不知薛宗主远道而来,晚辈已命人备下茶酒筵席,若薛宗主不嫌弃,可往小欢阁一叙,以尽长阳门地主之谊。”
薛玄微:“药池需要多久?”
江翦道::“两个时辰即可。”
两个时辰,那便得等到晚间时分才能入浴了,薛玄微回头看了一眼,盘算这几日萧倚鹤都未曾向他呼饿,只是饭量格外大了些,精神也不大爽朗,想来是在刻意压抑饮血冲动,用吃食来转移注意力。
宁无双说过,魂契结立以后,哺血应有节制。薛玄微虽不在乎被他索血,甚至暗中期待,恨不得他一辈子都离不开自己才好。
却也担忧,他若不稍稍戒一戒,以后要是自己不在身边,他一日不饮血便要手脚无力,难受难捱,万一嗜瘾发作时再遇上点什么,比如那日的宁无致……
让他开开心心地吃点东西也好。
萧倚鹤已经填了几个豆沙包,摸着肚子,仍觉得有些饿。但是薛玄微打小不爱应酬,想来也不愿意去跟人喝酒吹侃,都已经做好了回去睡觉的准备。
谁知这回薛宗主竟破天荒地点点头,应承下来:“带路。”
萧倚鹤眨眨眼,高兴了,笑嘻嘻凑到江翦旁边,苍蝇搓手式问他:“江师兄,敢问筵席上都有什么菜?”
江翦见一路上薛宗主-宠-他-宠-得紧,穿行雾障时都恨不得抱着他走,连块泥都不舍得叫他的脚沾。虽不知此人是何身份,但必是十分要紧的人物,忙颔首答道:“俱是杏林城特色菜,有炙烤梅白鱼,蜜焗翅,五香油鸽,也有金钩菜心,冬瓜燕……”
好感动,萧倚鹤咧开嘴,感动得眼泪从嘴角流下来。
正报完菜名,走进小欢阁落座,那厢急匆匆跑过来一个道童,头上小髻快歪到耳边了,他扶了抚头发,面露急色:“江、江师兄……”接着附耳上去,说了什么。
江翦一听,神情骤凛,欠身道:“薛宗主,各位,下头办事不力,后谷出了些乱子,请恕江翦失陪一会。待处理了后谷事宜,江翦再来赔罪。”
他招来一个门人,吩咐好生招待,便疾步离去了。
临走前,深深地望了重九一眼,欲言又止。
重九懒得管他心里那些弯弯绕,只低着头帮虚云挽起袖口。
筵是好筵,茶是好茶,酒也醇香而不醉人,萧倚鹤往肚子里塞了一堆胡七胡八的东西,吃了个肚子滚圆,才堪堪压下心里那点焦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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