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萧倚鹤应了一声,听见竹扉一开一阖的声音,终于松了口气,匆匆将衣物剥下,换上浴袍。
池子不大,用青玉垒成了梅花形,小而精致,倒影着头顶明星。
萧倚鹤伸手拂入水中,试了试温度,没发现有什么不对,便解开浴袍叠在池边,单脚迈了进去,向下一滑,没进了齐胸的药汤中。
不多时,药中疏通筋骨的热性便顺着四肢流入,似一双大手一点点揉搓着他挛缩僵硬的经脉,令他舒服地眯起眼睛,长喟一声。
转头看到那门人所说的木奁,想起他说的那些胡话,不自觉拉开了最下一层小屉,果然有数只瓷罐,他剜出一点涂到手背上,闻了闻,确实润而不腻,香远益清。
热汤蒸得晕晕乎乎,恍惚听见有清亮的曲声传来,是有人含着叶片在吹奏,像是年幼时母亲哄他入睡的小调,他趴在池边微微怔住,嘴角不禁有些上扬。
“小玄微……还记得这首曲子啊。”
萧倚鹤闭上眼,仿佛梦回剑神山的深夜,小小瘦瘦的玄微躲在床帐里,揪着他一点袖角,看他拨弹着阮音。渐渐的,随着乐声转变,帐中的少年身量拉长,长成了一个高挑冷峻,肩宽腰窄的青年。
然后他眼前浮现出一叶小舟,舟上青年长睫颤抖,分明不愿,又被本能的渴望所操纵,一睁开眼两眸全是血丝,水声猛一翻浪,他似忍至极限,一把从船尾抓来一人,面朝下按在了船舷上……
一时又想到瑰影玉里的种种,心下逐渐躁动起来,游-走在血管中的热流烫得吓人。
他再也受不了,将手缩下水面,枕着池边闷哼一声。
“玄微……”
低低叫了一声,萧倚鹤倏忽惊醒……不对劲。
张着嘴长纾了一口气定了定心,压下邪念,憋了一口气凫下水中,十数息的功夫,从池底角落捞出了一只白绢包裹的药包,正是先前那药师偷偷摸摸扔下来的。
他满脸被蒸得通红,将药包甩上池边打开一看,表情登时色彩纷呈。
屋外,薛玄微靠在门边,指间夹着一片桃树叶,正松口换气,陡然听见后方扑通一声,伴着一声短促的惊叫,他眉头一皱,数步闯入——
只见萧倚鹤肩头挂着白色浴袍,浑身湿透地泡在池子里,左臂搭在池边,昏头昏脑的垂着脑袋。
俨然是准备出浴时,又踩空跌了回去。
“……”薛玄微一默,避开他略显艳丽的眉眼,返回更衣竹屋取来一条干燥的大毛巾,伸手过去,“你泡太久了,出来歇一歇。”
萧倚鹤低着头,被他拽上岸,裹着毛巾走了没两步,就浑身僵硬,勉强维系着站立的姿势,不欲被他看出什么异样:“你……你出去,我坐会就自己回去。”
薛玄微看他几乎是摇摇欲坠,显然不太对,他没张口问,视线便扫到了池边还没来得及掩盖的药包,神色亦是一顿——八旬老翁用了这种药,怕也是能垂死病中惊坐起,更何况他还是个少年人。
这会儿,薛玄微才后知后觉,明白那门人和药师之前莫名其妙的是什么意思。
“……你还好吗?”
你说呢?!
萧倚鹤嗔恼地瞪了他一眼,又迅速落下眼睛,紧紧咬住下唇,眼尾泛着胭脂似的潮红,连赶人走的话都说的有气无力,见他一直盯着,还欲盖弥彰地转了过去。
薛玄微愣了愣,犹豫再三,鬼使神差地慢慢伸手,将他从后环住了:“靠着我。”
眼前这幅肩膀微微颤栗,无声地绷紧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放松下来,将身体的重量向后倾斜,依赖着身后这具结实紧致的胸膛,几乎是靠坐在了他膝上。
萧倚鹤出了浴池,一吹风本该冷的,此刻却完全不觉,反而大汗淋漓。药池里多添的猛药效果显著,加上疏通经脉的药物本也多热性,一混杂更是蒸得他身上的汗一阵一阵地向外透发。
他半睁半眯看见一只手,穿过乱糟糟的浴袍,窸窣的声响加重了他的焦灼。
被人一手掌握,还是当着自己的面,萧倚鹤莫名觉得羞耻,下意识拉扯了一下。
“别动。”耳边传来的声线依旧清冷,但些微带着一点干哑,他困惑着,便觉又一只滚烫有力的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他什么也看不见了,那窸窣起伏声才又继续响起来。
过程有些漫长,让他头脑一阵空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亦不太清楚,似在迷雾中本能地追寻出口,至快看见光明,他忍不住雀跃——那只捂着眼睛的手猝然挪到了嘴上。
薛玄微低声压抑道:“小声些,惜之就在隔壁。”
两座药池屋是紧挨着的,中间只以一面竹篱墙相隔,此时,对面的药池中响起了几许脚步声,还有重九的声音,可能是来为朝惜之施针的。
那厢重九许还领了虚云来。
刚牵着虚云下了台阶,恍惚听见隔壁几声短而尖的喘息,和仓促被压回喉咙的声音。他知道对面是宋小道长,便高声提醒了一下:“小道长!你没事吧?这池子造得直来直去,常常摔着人……小道长?”
萧倚鹤将头埋在薛玄微颈窝,隔着衣裳咬他的锁骨,而薛玄微已生出别样心思,不仅不体贴地停下来,反而紧紧扣着他,变本加厉地欺负人。
那边重九不大放心,又问了一句,眼看就要转进来查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