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们跟着吹打声,拍手唱起歌谣:“善我者福,恶我者殃。千人万人,见吾喜悦……玉女娘娘,保佑万福!”
一架车落在末尾,倒是有帘,此时车帘掀开,探出一个不足五尺的小老头,乐呵呵地往下抛果子花生:“别追啦别追啦!晚上戌时,陈家门前,都来看戏!”
“哇!”孩子们一阵欢呼,纷纷去捡果子。
“这是什么队伍,这么热闹?”南荣恪好奇。
宁无双解释道:“是悬丝戏班。”
悬丝戏原由再南方沿海的州县传来,早先艺人背一口大箱,装着各色玲珑道具,和男女老少数具戏偶,自提自唱,四处游-走,手腕灵活一翻,提线戏偶便腾云驾雾。
后来渐渐的艺人多了,也相互组做各色戏班,生旦净末丑样样齐全,吹拉弹唱无所不精。连戏偶都精致了许多,据说当红的那些悬丝戏班子里的戏偶价值不菲,用的是防蛀的香樟、檀木,身穿绫罗绸缎衣,关节上的悬丝能有几十条,动起来惟妙惟肖,十分考验艺人的手指功夫。
玉合镇百姓无论老少,都喜看悬系戏,是故一入夜,便有各色大小戏班出来营生。
每逢家里添丁、过寿、嫁娶的喜事,主人家常常会请上一个班子来唱。周遭的孩子们一见戏班车马上街,就知道晚上会有乐子,各个欢天喜地。
有钱人家还会自己买戏偶回去把玩,自娱自乐。
宁无双道:“这群小童嘴里唱的,约莫就是某段唱词。”
众人站到旁边,让戏班车马先过,望着孩子们打打闹闹地跑过去。
天色已不早了,秋风微凉,隐隐的有要落雨的迹象。南荣麒见自家儿子凑在朝闻道身边,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什么,两人一副按捺不住的表情,心里叹了句没出息,道:“想去玩便各自去玩罢……我们先找客栈落脚,过会儿传讯告诉你们。无双是不是还要去那雇主家里?”
宁无双点点头:“稍等去客栈与你们汇合。”
说着便带着明春晰一道而去。
“我们也……”薛玄微回头,就这一错眼的功夫, 萧倚鹤竟不见了踪影。
面前灯结如弘,叫卖声不绝于耳,闹市里更是一片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根本辨不清谁是谁。他心下一慌,稍怔了片刻,才想起放出神识去循着魂契寻找。
而此时的萧倚鹤,浑然是玩贪了,正趴在一个铺子柜台上,左看右看。
掌柜的看他锦衣玉带,上下一打量,便堆着满脸笑容招呼了上去:“少爷您看看?看中了哪个我拿给您瞧瞧!这都是上好的檀木偶,放家里满室生香,不招虫!”
他取下一尊仙女偶:“您看这个,《蟾宫曲》的嫦娥,衣裳都是软花罗的,还有这发簪,是正正经经的累金蓝玉!出了我这至宝阁,您可再找不着比这还精细的了!”
萧倚鹤盯着架子上摆的一尊持剑人偶。
掌柜心领神会,踮脚取来:“这是尊仙人偶,传说是百年前救世的一位仙长,有戏名《紫府长春》。这出戏有点冷门,亏得您能喜欢这个。”
萧倚鹤捧着人偶,越看越欢喜。
掌柜眼珠子一转:“您要是喜欢这个,我还有一对儿的另一尊……您等会儿啊,我去给您拿来瞧瞧!”
萧倚鹤仔细捋顺了人偶那不知什么丝线做成的长发,却不小心碰掉了它身上的小腰扣,蹦跶了老远,弯腰捡的功夫,蓦地手腕被人用力一扣。
“萧倚鹤!”来人声音微沉,似乎不悦。
他抬头看见是薛玄微,登时展开笑颜,将他往店内一拽,捧起那尊人偶晃了晃:“来的正好,你看看……它像不像你?嗯?”
“……”薛玄微神情不豫,但见他笑容,又免不了气势温和下来,“你……别乱走。”
萧倚鹤先是一愣,而后心里微热:“好啦,别生气。我就是见这边热闹,一不小心就溜达远了。”
“嗯。”薛玄微应下,这才去看他手里的东西,“这是何物?”
萧倚鹤美滋滋:“戏偶。我瞧着分外像你,正打算买回去,夜夜摆在床头。”
……床头。
薛玄微没说话,那边掌柜的托着个木盒从后面走了出来,热络地吆喝:“哎,小少爷,可找着了!您瞧,这一尊就是了。”
他将木盒打开,捧出一尊白衣偶人,薛玄微心中隐隐一动。
掌柜的见又来了位贵客,瞧着就是财大气粗,指不定是这小少爷的爹亲,忙不迭介绍说:“这两尊讲的是百年前一个仙人救世的故事……白衣偶原也是位仙人,别看他生得貌美,但却是个诱-人堕-落的恶神。世间有善便有恶,就如同有光便有影,乃是阴阳双生,无可厚非。”
“可是有一日,恶神耐不住寂寞下凡来,见人间清平安乐,心中便陡生恶念,于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持剑偶呢,是一位善神,与恶神本是师兄弟。他听说恶神戮世,便也赶紧下凡来,欲劝说恶神归天……恶神自然不愿,两位神便在人间打了起来!”
萧倚鹤兴致勃勃地追问:“哦!然后呢?”
掌柜见他很给面子,愈加声情并茂起来:“善恶两神打了七天七夜,终于——恶神力竭不敌,被斩于善神剑下!最终……”
“最终什么?”萧倚鹤眨眨眼,“恶神死了吗?”
掌柜摇了摇头:“唉,善神终究心善,念及与恶神百年情谊,不忍杀之,遂将之封印于九霄天宫,亲自看守镇压。恶神虽未死,但终世被囚于天宫,再难作恶——人间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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