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无双清醒过来,再听他的发言,顿时既觉得有这种想法的自己太浪荡,又觉得萧倚鹤说的东西好露骨。他禁不住老在脑海里想象出两个小人,吭哧吭哧汗流浃背地治水,其中一个还长着明春晰的脸。
他脑门一轰,熟透了似的赤着一张脸,红得都快滴下血来,把萧倚鹤一推:“你,你不害臊!这种事怎么能跟我说呢!”
萧倚鹤被推得一个踉跄:“……?”
真奇怪,这不是你问我的吗?
看着他仓惶逃入夜色的背影,萧倚鹤揪下掉在头上的一片叶子,笑了一会,正待回去,忽地发现远处半人高的草丛里扑簌簌乱响。
他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潜行过去,猛地向内一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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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内,薛玄微等了良久,也没见他们二人说完话回来,起先还能从窗纸上见到他俩的侧影,过了会儿连人影也不见了。
他想起回来时段从远那晦暗不明的态度,担心此地有异,嘱咐了南荣麒一切戒备,便即刻起身去寻。
清静宗有夜禁,是故此时山上静谧非常,只有零星的虫鸣鸟叫,天沉如墨,大片软绵绵的云朵漂浮在头顶,时清时明地遮拢着月光,像是银盘迸碎。
薛玄微沿着客舍门前的小径一路寻去,走出一段后,拐过一丛灌木,隐约听见说话的声音。
“好了好了,不哭。哭花了脸就不好看啦!”
小女孩立时憋住了哭声,抽着鼻子瓮瓮地问:“真的不好看了吗?”
薛玄微转过去,就看到坐在一块石头上墨发垂肩的萧倚鹤,膝头趴着一只脸色煞白的小女鬼。他解了自己发带,正十指并用给小女鬼梳头,可惜他手艺极差,扎的辫子都歪歪扭扭。
“好看好看,玲玲最好看了!”
名唤“玲玲”的小女鬼又高兴起来,摸摸自己的头发:“你梳好没有呀?这么久都没好,你是不是根本不会梳头?”
“……”萧倚鹤嘴里叼着发带,看着这乱七八糟被他扎的似炸毛鬃毛的辫子,嘴硬道,“怎么不会!你等着,我……”
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手的主人叹了口气:“我来罢。”
小女鬼抬头一见,被他满身道门清气惊得下意识就要跑,可惜忘了头发还攥在萧倚鹤手里,没跑成,疼得嗷嗤一声,眼泪汪汪地捂着脑袋。
萧倚鹤看他来了,兴高采烈地让出一块地方:“来来来,你别怕,他可会梳头了,还会点眉化妆抹胭脂!”
小女鬼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死时又才十二岁,本来就是少女爱美的年纪,她拽着萧倚鹤袖口躲着,听了这些好事,又大着胆子冒了出来,瑟瑟地问萧倚鹤:“真的能梳头点眉抹胭脂吗?”
薛玄微感受到身旁人期许的眼神,硬着头皮点头:“……能。”
“哇!”玲玲欢呼,钻出来坐到薛玄微身前,一下子要求高了很多,“我,我想要妙仪道姑那样的发髻!还要清猗仙子那样的胭脂!”
萧倚鹤满口答应:“没问题!”
薛玄微沉默了一会,妙仪道姑和清猗仙子都只是话本里的人物,谁也没见过她们的发式和妆容究竟是怎样的。
旦终究没有戳穿他们两个,他默默拢起玲玲的头发,给她梳了一个以前宫中的小公主们最喜欢的头。
萧倚鹤在一旁看,不由想起从记忆碎片中所见的那些自己的“前世”,其中有一世,他曾经投胎在一个溺水而亡的小国公主身上。
薛玄微为了能常常接近照顾他,便也做了国师,编出一个“公主八字逆水,需静心修行方可解灾除厄”的破理由,把公主请到了道观中。
那一世,他因为魂魄不全的缘故,一直痴痴傻傻的,分不清人之美丑、衣之华劣、食之香臭,之所以能过得如其他公主王子一样体面,甚至更加娇美精致,全仰仗“国师”的精心照顾。
那时候,薛玄微也曾这样,五指做梳,将他乱蓬蓬的头发挽成漂漂亮亮的发髻。
然而薛玄微早已经忘记了那个只活了三年多的小公主,但却一直记得该如何梳头。萧倚鹤抓起自己的一握头发,笑盈盈地要求:“还有我,我也要梳。”
薛玄微无奈:“好。”
给玲玲梳好头,因为两个大男人都没有随身带胭脂的习惯,薛玄微便取了石旁的一朵红花,揉烂沾了汁水,点在玲玲的唇上。并将剩下的几朵花儿簪在她的发中。
尖尖小小的一张苍白鬼脸上,瞬间有了生动鲜艳的颜色。
“好了。”
萧倚鹤化出一张铜镜给她照,玲玲左看右看,满意至极,她从来没梳过这么精致的发髻,刚想欢呼雀跃,又怕动作太大晃散了新梳的头发,忙端端正正地坐好,羞涩道:“好看,谢谢道长。我,我想回去给我的同伴们看看……”
“不谢,去罢!”萧倚鹤笑着摆摆手,又趴在她耳边悄悄叮嘱,“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玲玲使劲点头,身影一散,迫不及待地消散在了夜色中。
萧倚鹤腿有点麻,正要起身,就被薛玄微一把兜到怀里:“一会不见,你已经长本事到与一只女鬼半夜私会了?你与这些阴物交往,十分不妥。”
“她和几个同伴都是刚入道的鬼修,白云仙乡阴阳重叠时,被卷到这里来的。如你所见,正吓得哇哇大哭,我安慰安慰她而已。”他不赧不慌地将腰一转,跨开膝坐在他腿上搂着脖子,好笑道,“干嘛,吃醋啊?薛宗主,你太小气了,她死时才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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