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雷在他周遭霹雳而下,他不止步;阴冷狂风刮破了他的手臂面颊,他仍向前。
宗师脸色微变,猛地立于剑首,不可置信地唤了一声:“……倚鹤?”
一个青年臂挽玉箫,踩着云-雨,破开了风团旋涡。他生得面相风-流,姿容俊逸,原本就是一副吃不得苦的富家公子相。但此时他的眉眼中尽是凌厉,身边的每一道气流,都仿佛是无形的尖锐剑意。
萧倚鹤立于半空,不忍观他身后翻腾的冤魂,哑声道:“师尊,您为何至此地步?”
“世人熙熙攘攘几十年,难逃轮回,何其孤苦。铸我成仙道,便同我们一齐去往上界,有何不好?”宗师移剑而往,视线在他身上游移,“你离开玉台,可有受伤?师尊不是说了吗,很快就会回去接你的。”
“……”萧倚鹤沉默了一阵,手指抚上了臂间玉箫,“不必了师尊,回不去了。”
宗师微微偏头看着他。
萧倚鹤眸色渐渐黯淡了下来:“您已一点点、一步步的,将我所惜爱的东西摧毁干净。师弟也好,人间也罢。我若仍然不能如您满意,您接下来,是否该摧毁我了呢?”
“倚鹤在说什么,师尊怎么会——”
玉箫冰凉一尖抵在了宗师抬起的掌心,一荧剑光在他身周缓缓萦绕。萧倚鹤闭了闭眼,心里难过,又忍不住哂笑出声:“师尊真的有将我当做徒儿吗?还是你的附属品,你捡回来的珠宝,一个藏在匣中的小玩意。”
师尊:“……”
“您或许修行太久了,已经忘了自己仍然是个人。我也是人,我不是一颗没有感情的珠子,不能被您随意摆布了。”萧倚鹤深吸一口气,轻轻笑了一下,“但是今日我再做您一回小明珠,给您吹一曲箫吧。”
两人坐在云头,层层旋涡包裹之下。
萧倚鹤竖玉箫于唇前,呜哩呜哩地吹了一个滑稽的调子,他尽力了,但仍然吹得神憎鬼厌。从仅有的几个踩在调子上的音符可以听出,这是他小时候极为爱哼的安眠曲。
他以前想家,总爱卧在师尊膝头看星星,一遍遍地哼唱直到睡着。
师尊侧目凝视着他,听着他乱七八糟但讨喜可爱的调子,胸中猝然抽痛,他忽地感到一点温热从自己睫下跌落,摔打在手背上,滑腻地滚向掌心。
他抬指在自己眼角揩了一下,不知为何总揩不净。
“二十年养育教导之恩,倚鹤今生无力偿还,来世……来世,希望你我只做一对普通的师徒,您背琴而过,再将我捡回去。”箫音蓦地停了,萧倚鹤退立至剑尾,躬身向自己长长叩拜。
“今日-你我师徒二人……缘分尽了。”
师尊看着他。
他额头红了,数滴晶莹水光落在剑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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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知晓旋涡之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众人只知道,三日后,血眼慢慢阖闭的时候,大地又一次轰隆鸣响,而这一次,高-耸入云的十二支金光地脉被人一寸寸地摁回了山脊之中。
浓云虽未散净,大雨依旧瓢泼,但地面翻涌的湖水渐渐平息,地动息止。
在玄门百家的惊惧与彷徨中,众目睽睽之下,一道人影自云端深处缓缓走了出来。
无人不关注来的究竟是谁。
剑神山宗师?还是……
那人一步步踱下云头,步至半空,众人才发觉他竟通身赤红,曾经的一袭白衣如今淋漓地流着血水,就连暴雨也未能将他冲刷干净。
他几乎每走一步,脸色就更苍白一分,最终不得不抬起玉箫,将自己支撑了一下。
有人看到他手中还紧紧攥着一只圆形的包裹,用外袍卷着,同样湿漉漉的,大家心中都有揣测,却无人敢出声言语。
段从远仰头看了一眼,也不禁惊骇地捂住了嘴。
他竟真的……
萧倚鹤垂首俯视四周,见到一张张色彩纷呈的面孔,不由觉得好笑至极,他抛出飞剑一步登上,将包裹体贴地抱在怀中,双臂环住。
待要走,又忽地想起一事,施施然地转回身去:“对了。”
诸门不由倒退一步,看他有如看煞星。
萧倚鹤毫不在意,慢吞吞道:“我就告诉你们一声。今日起,剑神山易主,改姓萧了。吾山广开山门,大迎四方,诸位的贺礼可千万不要吝啬。”
他说罢,潇洒而去。
第98章 为众抱薪 你们丢不丢人?|小修捉虫……
萧倚鹤回到剑神山, 望着师徒曾经并肩走过的山径,只觉腿脚更加沉重,他漫无目的地低头走着,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花海深处,师弟闭关之处。
一张温暖结实的结界笼罩着峡谷,外面的纷乱没有惊扰到此处分毫,他抬手抚上,结界的灵流如触须一般轻轻缠着他的指腹, 仿佛是玄微与他十指交叠一般。
他不知自己还能往哪里去,只好靠坐在结界旁发呆,直到身上的伤口干涸, 最终疲惫地睡过去。
彻底睡足之后,已是三日过去,萧倚鹤睁开眼时,一只画眉正踩在他肩上蹦蹦跳跳。它瞳孔粉青, 左脚略带一点红,正是之前萧倚鹤从冰川草庐中带出的其中一只。
画眉啄了啄他颈侧凝结的血痂,歪着小脑袋打量他, 并不明白他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样。
“小东西, 你也要嘲笑我吗?”萧倚鹤捏了捏它的小喙, 拄剑站起,“山上没有什么活物, 你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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