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华抿了抿丰润的红唇,一脚踢开了滚到自己裙边那只甜白釉大肚瓶,不大高兴地嘟囔:“你还好意思问?你都几日没进宫寻我了?让我一个人待在玉璋宫里,都快闷成傻子了。”
棠音抬目轻扫了一眼旁边跪着的,两边站着的,还有战战兢兢捧着面脂,手膏,兰叶,青盐,玫瑰澡豆与云锦巾帕的一应人等,禁不住失笑道:“是是是,一个人。”
昭华也不脸红,只冷哼道:“这也算人?明明就是一群无趣的摆设。一天到晚见了我跟见了什么似的,诚惶诚恐的。难道我还会吃人不成?”她说着拨开了棠音的扇子,轻眨长睫,笑容促狭地反将一军:“说吧,这些日子没来,是不是去寻你太子哥哥去了?”
不知为何,当昭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棠音却觉得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发堵,面上的笑容便也渐渐收了,只蹙眉小声纠正道:“那是你哥哥,可不是我的哥哥。”
这话说的,本没什么问题。
太子李行衍是皇后嫡出长子,而昭华公主李蓁蓁则是俪贵妃所出。虽非嫡亲兄妹,但毕竟皆是天家血脉,按年岁来论,唤太子一声太子哥哥也是应当。
但昭华听了,却愈发不悦,唇边新点的两处面靥都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起来,摆出一副不屑的姿态:“又不是一母同胞,算什么兄妹?”
这话音还未落下,身边的人皆是脸色惨白,膝盖触地声接连响起,不过是片刻,满殿的人除了棠音与昭华外,竟再没有站着的。
昭华却不以为意,只轻摇着团扇,牵着棠音的手便带她往殿里走:“难得来一次,就别说那么扫兴的。宝珠、宝瓶,去端些糕点果子过来,再将那‘小玩意’拿来。”
棠音跟着她进去,一同在铺着天香缎的软榻上坐下。
不多时,那两名唤做宝珠、宝瓶的孪生宫娥便迈着碎步匆匆进来。
一位奉上了四色糕点,一壶花茶,并时令果品八品。一位则将一只鎏金小口大肚酒壶放在离两人十步远的波斯地毯上,又将手里的白玉签子一分为二,分别放在棠音与昭华手畔。
棠音捻起一块糕点,就着花茶慢慢吃了,又以帕子掖了掖唇角,这才轻声笑道:“今日又玩投壶?那彩头可得由我来定。”
“好你个音音,上回把我最喜欢的那支三翅莺羽滕花簪都给赢走了,这回还想要什么?”她说着捻起一支白玉签子,对着壶口虚描了一描,抿唇笑道:“不过丑话可说在前头,你若是输了,就得把你手上那制了一年的‘之纇香’给我。”
棠音也拿起一支签子:“不是我不肯,只是那之纇香还未制成。这一年来我试了无数方子,总觉得尚缺一点余味。我总不能拿一道未完成的香给你。”
她说着略想了一想,又道:“这样吧,若是我输了,就把最得意的‘明庭香’给你。”
“那便一言为定。”昭华听了明眸微亮,涂着鲜红蔻丹的玉指一抬,那支白玉签便直直往前飞出,正落在金壶口上。签尾顺着壶嘴的纹路摇摆几下,终于失了力道,一下坠进了壶口。
还不待她得意起来,只听‘咕咚’一声响,又一支白玉签子紧随其后,稳稳当当地落进了金壶里。
“中了。”沈棠音温玉似软白的小脸上旋即升起笑意:“若是我赢了,你就得给我几个服侍得称心的下人。”
昭华似乎有些讶异她会提这样简单的条件,手里的力道歪了几分,白玉签险险擦过壶嘴,掉到了旁边的地毯上。她立时皱起眉来,不悦道:“没有称心的,都讨厌得紧。若是你赢了,看哪个顺眼就直接带走吧。”
她说着又拿起一支签子,不服气道:“不过,我这几日里可练得不少,你可未必能赢过我。”
昭华性子爽朗,生性好动,时常做男儿打扮在宫中玩耍。非但寻常骑射不在话下,甚至还打得一手好马球。
若是马背上的游戏,棠音自比不过她。但这投壶,却是另有说法。
棠音擅于香道,而香之一道,本就是细腻之物。无论是研磨好的香粉,还是刚蒸出的花露,合香时但凡差了一毫一厘,最后的成品便是千里之遥。
常年制香之人,指尖平稳,握物不颤,且即便是微末之物亦衡量精准,倒是十分适宜投壶这种讲究稳准两字的游戏。
因而十支白玉签下来,看着娇软甜糯的棠音倒是没有半点失手的时候。反倒是昭华方才因惊诧投歪了一支,堪堪落败。
昭华是个明朗性子,接过一旁宝瓶递来的热帕子揩了揩手,便大方道:“是我输了,这玉璋宫里的人,你随便选。”
棠音也以热帕子拭了拭指尖,笑着站着起身来:“那我可就不与你客气了。”
她说罢,带着自家侍女檀香,将玉璋宫里近身服侍的下人们一一看了一遍。
看罢,主仆二人还就人选细细讨论了一番,好半晌,才下了决断。
棠音抬手指了两名眉眼温顺,看着十分好相与的宫女与两名看着伶俐些的小宦官道:“就这四人。”
至于宝珠、宝瓶。这两名孪生姐妹虽是更为细心妥帖,但却是自小就伺候在昭华身边的人,她自然不会开口讨要。
昭华似乎并不在意,看也不看便随意挥手道:“成。宝珠,你去和内务府知会一声,让他们几个今日就收拾东西出宫,到相府伺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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