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软的尾音还未落下,袖缘便又被李容徽轻轻扯动了一下。
“她们这是在做什么?”
棠音稍稍一愣,顺着他的动作回转过脸来。
这木门年久失修,接缝处早已被蚁虫咬出一个个黄豆大的小孔。而李容徽站着的地方,正对着一个小孔,他的目光落于其中,面上则带着一些迟疑与不解。
沈棠音犹豫一下,也凑近了一些,寻了一个小孔向里望去。
这个小孔正对着内殿。棠音目光刚往里一落,便见方才还空无一人的殿内,不知何时。已走进了两人。
这两人手上各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姿态鬼祟。每走几步,都要往旁侧张望一番,仿佛怕被人发现了似的。
棠音心里微微一惊,生出些不大好的念头来——这该不会是偷了宫里的东西,打算托人卖了换银钱吧?
两人在她视线里缓缓走近,因着左顾右盼,却没看脚下的路,身段纤细一些的那人被地上搁着的杂物一绊,‘哎呀’一声打了个踉跄,手里的包袱应声落在地上,滚出大块大块的银丝炭来。
棠音微微一愣。
虽说如今冬日里炭价贵些,可偷这银丝炭,却是不值当的。这东西笨重,又远不如金银宝玉等物来的金贵。
还没待她想清楚里头的关窍,旁边站着的另一人已压低了嗓音道:“你小心些,可别招来了人。”
这嗓音,似乎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听过。
而身段纤细的那人连连点头,两人一同矮下身子去捡滚落在地上的银丝炭。
眼见这两人越捡越近,天光也终于自敞开的门扇中打到了两人脸上。
沈棠音甫一看清两人的长相,惊讶得险些自唇齿间溢出声来。
——这两人,竟是皇后身边伺候的姑姑满钿与侍女烧蓝。
满钿与烧蓝却没看见藏在木门后的棠音,只自顾自地分别将银丝炭捡了,在殿中背风处寻了个铜盆以火折子点起。
火苗将镶着银纹的炭块烧得通红,也将两人的脸炙烤得发烫。但不知为何,那满钿姑姑打开包袱的手,却仍旧是有些发颤。
她的手指僵木似地抖了好几下,才勉强将怀里的包袱打开,拿出里头的东西,丢进火盆里。
那似乎是一件小袄,只有成年男子两个手掌大小,做得倒是很精致,袖口上还以金丝银线细细绣了如意云纹。只是还没待细看,便在火盆里化作了灰烬。
“碧玺,我把东西都烧给你了,你安心地去吧。别再来梦里找我了。”烧蓝压抑地小声啜泣着,又自那包袱里拿出一样东西,小心地放进了火盆里。
是一双虎头鞋,同样做得精致,鞋尖上还以碎玛瑙串了流苏,看着颇为华贵,不像是下人能用的东西。
而她口中的碧玺,也与烧蓝一样,是皇后身边的侍女。
十数日前,自己去皇后娘娘的清繁殿的时候,还曾见过碧玺。
那位碧玺姑娘,是贴身侍女中容貌最出挑的一位,生得杏脸桃腮樱桃口,芍药花一般娇美的人。正当年华,不知为何却这样草草殁了。
且这烧的东西……小袄,虎头鞋什么的,着实令人诧异又心惊,一但往深处想,便总觉得像是无意撞破了什么秘密似的。
她都移开了眼,不敢再看。但里头却偏生不放过她似的,不知又烧了什么,一股子浓香自殿内散开,躲也躲不过地一直涌入她的鼻端。
她只闻了一下,便认出来,这是纯度极高的麝香。制香时常有用到,对常人来说,有破血化瘀之效,但唯独有身孕之人用了,会有滑胎之虞。
棠音不敢深想下去,只牢牢闭了眼睛,期许这这两人快些烧完回去,好让她带着李容徽离开,别叫人发觉。
天不遂人愿,这个念头刚转过,便听见身边刺耳的‘吱呀’一声。
棠音一惊,下意识地睁开眼来,却见李容徽正无措地望着她,手指轻轻拉着她的袖缘,满脸疚色地低声解释:“方才,方才有一阵风过去,带动了木门,我没来得及……”
话音未落,殿内便传来两人慌乱起身的声音,旋即满钿姑姑略有些沙哑的嗓音惊惶而来——
“谁?是谁藏在那?”
第25章 窥豹 自己竟忘了,他也是天家人……
虽自知不是有意,但棠音还是有一瞬间窥探别人秘辛被当场撞破的慌乱。
“这可怎么办?”她压低了嗓音,慌乱地去问身旁的李容徽,却在视线刚触及他的时候,不安之感愈甚。
若是只有她一人便也罢了,可如今还有李容徽在。
那这可算个什么情形——相府的沈姑娘与七皇子一同鬼鬼祟祟藏在门后,偷听旁人说话?
正迟疑不定的时候,李容徽低声开了口:“我出去答话,你藏在这,无论发生了什么,都千万不要出来。”
“这怎么成?”棠音眼见着他要走,眸底染上了几分急切之色,忙伸手牵住了他的袖口:“你就这样出去,岂不是坐实了是在偷听?”
李容徽的目光在她搭在自己袖口上,软玉般的手指上轻轻一落,没再移开,只低垂下眼睫,轻声道:“你不要担心。我在宫中的名声一向不好,再多一桩偷听之事,也没什么了。”
“况且,她们今日来此,也是心中有愧,不会出去乱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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