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杏眼一弯,轻笑道:“你压了我得意的那一炉香,我又岂能轻纵了你。就压上你最喜欢的那匹河曲马,逐影。”
昭华闻言也笑:“你可真会挑,还有半个月的光景,便是宫中的‘走马会’了。这可是宫中一年一度的盛会,上达天子,下至群臣,皆会前来在骑术上一较高下。赏赐自然也是颇为丰厚。”
“你这是要拿我的马,去赢下今年的头筹不成?”
她说着又顺手掷出骰子,可这回,却掷出两个壹来,便不满地抿了抿红唇道:“可我记得,你并不精于马术。这走马会,可是要亲自上阵御马的,光有一匹好马没有骑术也不成。”
棠音刚想掷骰子,听到她的话,便迟疑了一瞬。
她只考虑到半个月后,李容徽身上的伤应当是好得差不多了。可却没曾想过,他是否精于马术。
她犹豫一下,还是慢慢将手里的骰子掷下——不好不坏,是一对肆。
毕竟骑术在君子六艺之中,身为皇子,即便达不到精通的地步,多少也应当是会一些的。
只要不是太过拙劣,配上一匹好马,应当还是能够崭露头角。只要能得圣上青眼,他往后在宫里的日子便会好过许多,也不会再被人任意欺凌。
于是她便也放宽了心,只笑道:“无妨,只要你到时候别不舍得就好。”
昭华笑嗔:“一匹马而已,我是那样小气的人么?”
她笑完,顺手一丢,又是两个壹,顿时面上的笑影就去了大半,只不悦道:“我早就该料到的。今日撞见李行衍,定是流年不利,没什么好事。如今一看,果然如此。”
许是真被她一语成谶,之后数个来回,昭华果然再没得过‘双陆’,不过须臾功夫,便将逐影给输了出去。
她的爱马并不止逐影一匹,倒也并不十分在意,只随口道:“成吧,我等会就差人将逐影送到相府里去。”
棠音迟疑一下,还是小声开了口:“不是相府……送到长亭宫里便好。”
“又是李容徽?”昭华睁大了一双明媚凤眼,唇边红靥乱晃,一张娇颜上,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好半晌,她才放下了手里的骰子,摇头道:“你可真是疯魔了。”
第37章 相见 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当昭华那句话还在耳畔徘徊的时候,日子也已如翻书一般,眨眼便过去了十数日。
眼望着,立冬将至。宫苑里金桂落尽,白梅早发。
三两支凝着薄霜的梅枝至朱红色的宫墙上垂下,似要坠在棠音鸦青色的发顶。
沈棠音披着一件厚厚的狐裘斗篷,里头则是一件厚实的藕荷色曲领小袄,高而层叠的领子将她纤细柔美的颈项严严裹住,只露出一张净白如瓷的小脸来。
“檀香,我们再走得快些,长亭宫就在眼前了。”
她捧着一个银手炉,脚步匆匆地走在宫道上,一开口,便吐出大团的雾花。
檀香抱着一个打双陆的棋盘紧步跟在后头,一道走,一道犹自心疼道:“小姐,您这又是何苦?今日里都结了霜了,车马难行。稍偏僻些的宫室,便要人下辇走着过来。何不等过几日霜化了再来,倒也不必遭这等罪。”
其实棠音也知道,今日不是个适宜出门的天气。可自从昭华那赢下逐影后,她已经十数日没往长亭宫来了。
一是怕来得太频,被父母觉察。
二也是想等李容徽的伤势真正好一些了,再兑现诺言,进宫来找他打双陆。
毕竟他这样柔顺的性子,若是她隔日便来宫中寻他,怕是也会强撑着伤势陪她玩上一整日,只一想,便令人觉得难受。
只是如今十数日未见了,倒也不知他的伤势恢复得怎样,可还有被人欺凌?
可真是令人放心不下。
棠音想至此,步子不自觉又加快了几分:“等过几日说不准还要落雪,那路可就更难走了。趁着现在地面上还没积雪,我们快些走吧。”
檀香没法,只能跟着她紧步往前走去。
两人走过寂静的宫径,绕过抄手游廊回旋的廊角,直至走得有些微微气喘的时候,长亭宫那张剥落了朱漆的牌匾,终于遥遥在望。
老旧的殿门敞开着,一身玄色大氅的少年牵马立在门内。
“李容徽。”
棠音眸光轻亮,提起裙摆小跑过去。
还未走到近前,立在门外的少年便回过脸,往此处望来,可步子却像是生了根似的,一动未动。
一直到棠音跑到近前了,一抬头,才望见他一双眼眶早已红透了,这一份薄红胭脂似的,一直蔓延至眼尾,又凝聚在那双色泽浅淡的眼中,化作浓得化不开的雾气。
“你终于来了。”
“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怎么会呢?我只是,只是想等你身上的伤势好一些——”棠音对上那双笼着烟水的窄长凤眼,心底不自觉地涌上慌乱,忙自檀香手里接过了棋盘给他看:“你看,我上次答应要和你打双陆的,今日不是将棋盘带来了?”
她说着又慌忙自袖袋里找了檀香子递到他眼前:“还有檀香子,也带来了。”
檀香子,一共黑白三十枚。她的手小,握不住这许多,即便两手捧在一块,还是有一两枚棋子自掌心边缘滑了下去。
还未落地,便被一双骨节修长的手轻轻接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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