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发髻简单,男女皆可梳成。可女子的发髻繁琐,男子若没有学过,怕是只能梳出一个不伦不类的来——李容徽该不会给她梳了一个极丑的发髻吧?
虽说是夜里不出去见人,但,但如今还有李容徽在,若是他看到自己顶着一个难看的发髻,会不会在心里取笑自己?
棠音愈发不安,一时间也找不到镜子,索性自贵妃榻上站起身来,攀着李容徽的袖缘,踮起了足尖。
她这个举动,令李容徽的呼吸都为之一窒,指尖一颤,忍不住就要顺势落在小姑娘纤细的腰肢上。
可他刚伸出手去,小姑娘便又往右偏了偏身子,手指还准确地轻抚了一扶自己发上的红珊瑚簪子。
李容徽默了一瞬,旋即明白过来,这是又拿自己的眼睛当镜子了。
他看着小姑娘一脸满意的甜笑,有些无奈地轻抬了抬唇角,指尖轻停了一停。正迟疑着是收回,还是干脆将小姑娘揽进怀里的时候,他倏然看见,小姑娘脸上的笑影迅速淡了下去,像是早春时下的那一场雪一般,化得无声无息的。
棠音往后退了一步,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抚着鬓发的手指垂落了,低垂着眼沉默了半晌,才轻声道:“你绾发的手艺这么好——”
“是不是在北城里,给许多女子绾过发了?”
第67章 醋坛子 耳鬓厮磨,姿态亲密
李容徽微有些出神。
他绾女子发髻的手艺, 是前世里为棠音学的。
那是他总觉得,自己多学一些,棠音便会多偏向自己一些。
只要是李行衍不会的, 无论是绾发还是描眉, 他都学过。
但他不知道该如何和小姑娘解释这桩事, 便也略沉默了稍顷。
看着小姑娘面上的神色越来越低落,像是要认定了此事,李容徽心中一颤, 咬唇道:“我之前来看你时,其实是扮成采买的宫娥出的宫门。只是扮成宫娥, 光是女子的衣裙不够,还得梳女子发髻。”
“而盛安不会梳女子的发髻, 我便自己去学了几回, 还好并不难学。”
他说着生怕棠音不信,又轻声解释道:“在北城里, 每日事务不断, 跟在身边的,也都是赈灾的官兵, 又何来的女子?”
李容徽说着,语声微微一顿, 只凑近她耳畔,低声道:“即便是有, 我也不给她们绾发。”
“我只为你一人绾发。”
棠音只觉得耳垂微烫,忙轻轻侧过脸, 挪开了些距离,一张瓷白的小脸上,却终于云开雨霁, 转上笑影。
她自个儿也说不清为什么,只光听李容徽这样说,心里羞赧之余,却又生出一丝庆幸来,甚至比收到珍贵的礼物还要再高兴一些。
她略想了一想,还是没能想明缘由,只觉得面上又有些发烫。似乎是残留的酒意被暮春时节的熏风一带,便又蒸腾起来,令人心旌摇曳。
棠音伸指轻摁了摁自己的眉心,小声道:“夜深了,我有些发困,你也快回去吧。”
她说着,又抬起眼来看向他,一双杏眼里盛着担忧:“回去的时候千万要小心,别被巡夜的官差发觉了。宵禁后出行,被抓到可是要问罪的。”
李容徽的视线眷恋地在小姑娘微红的雪腮上停了半晌,这才轻声应道:“我知道了。你早些睡吧。”
他说着,抬步往马头墙畔走,临到墙沿了,却迟疑一下,轻轻回过身来,低声道:“三日后,是赈灾队伍进城。”
经了半载前那一回,棠音立时便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便也笑起来:“知道了,我会过来看的。”
李容徽耳缘上微微一红,低低应了一声,身形一晃,消失在潮闷的春夜里。
*
三日很快过去。
赈灾队伍进城这日,昭华也正好出宫寻棠音一道去天香楼里用点心。
在雅茗轩撞见李行衍后,两人也是两月未见了,如今一见,自是热络。
棠音舍不得丢下昭华,便一同在天香里开了一间临窗的雅间,两人一道吃点心说着小话,一道等着赈灾的队伍过来。
辰时刚过去不久,马蹄声动地而来。
“是赈灾的队伍来了。”棠音杏眼清亮,立时拉着昭华便往廊房走。
昭华跟着她走了几步,又在路过桌旁的时候,顺手带上了一碟子玫瑰酥,这才跟她一道进了廊房,倚着栏杆往下看。
只见道旁围观的百姓被金吾卫门隔出一道可供驷马通行的宽路,整支赈灾队伍便行走在其中。
半载之前,盛京城稍有些门路之人,便知道北城是个什么境况——雪灾、暴民、还有各处随时会如燎原之火一般燃起的起义之师。
接到圣旨时,他们皆是抱着必死之心去的北城。可如今短短半载光阴,北城的动荡却已平息。他们得以荣归故土,如今想来,仍如一场幻梦。
队伍中之人面上皆有感慨之色,看向马首之人的目光愈发崇敬。
在他们的视线中,李容徽着一身玄色披风高居马上,单手握着缰绳,放逐影信步而行,视线却缓缓扫过人群,不知是在寻觅着什么。
半载过去,他的容貌比出城时更为姝丽。
加之出城的时候,城中局势不明,来送行的都是赈灾队伍中的亲眷,倒也不会如何。如今功成凯旋,自是全城百姓都争先恐后地涌出来看这个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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