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容徽若有所觉,便停下步子,轻轻牵过小姑娘的手,柔声问她:“棠音,这是怎么了?”
棠音略微迟疑一下,视线下意识地抬起,往墙角的位置移去,只是还未触及,便又似被火灼了一般迅速移了回来。朔风四起的冬日里,掌心中竟也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意。
她迟疑一下,好半晌才放低了嗓音颤声开口:“我记得你与我说过,你将之前服侍过你的两名小宦官杀了,就埋在——”
就埋在墙角的那棵枯树底下。
她轻轻打了个寒颤,没敢将后半截话说出来,面色愈发的白了。
李容徽明白过来,只轻声问她:“棠音可是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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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 棠音犹豫了稍顷,还是忍不住轻点了点头,小声道:“我们真要住在这吗?要住多久?”
李容徽没有立即开口,只是缓缓抬步,环视了一圈内殿里的情形。
即便是封了瑞王之后,长亭宫被略微修葺过一番,日常起居用的物件,倒也勉强算是齐全了。可终究,是简陋了一些。
委屈了他的小姑娘。
李容徽这般想着,便抬手,轻轻牵过她往外走:“一切以棠音的心意为准。既然棠音不想,那我们便换个宫室居住。”
棠音一壁轻轻提着裙裾跟着他往外走,一壁有些讶然地轻声问他:“可若是不住长亭宫,我们还能住在何处?”
“难道是去——”
她略想一想,还是将玉璋宫几个字给咽了下去。
若是只有她一人过去借宿,住玉璋宫倒也无妨。可若是李容徽要一同过去,那便是不能了。
毕竟玉璋宫也是俪贵妃的居所,断没有给皇子借宿的道理。
可除了玉璋宫,她想不出李容徽还能去何处。
李容徽倒也没有过多解释,只带着她重新上了车辇,对盛安指了个方向,淡声道:“务必在午膳前赶到。”
盛安应了一声,立时便扬鞭催马。
银鞭之下,骏马的脚程自是快了不少,几乎是还没待棠音想清楚其中的始末,马车便于一座恢宏的大殿前停下。
棠音在李容徽的搀扶下轻轻下了车辇,甫一抬眼,看见‘寻仙殿’三个金色大字,顿时便是微微一愣,只下意识地小声问李容徽:“不是说去找借宿的地方,你来寻仙殿做什么?”
她的话音方落,李容徽还来不及答话,门口的小宦官便已急步走上前来,对两人躬身一礼,焦切道:“王爷,您可算来了,快随奴才进来吧。”
棠音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抬眼去看李容徽,而后者,只是轻瞬了瞬目,示意她安心,便只随口应了一声,带着棠音往寻仙殿中走去。
两人于宦官的引路下,一路急急地走近了内殿。方绕过屏风,便觉一阵药味,混着难以言喻的恶臭滋味扑面而来。
棠音的嗅觉比旁人敏锐一些,嗅到这般难闻的味道,面上顿时便是微微一僵。但又不好在宦官跟前失态,便只能放缓了呼吸,想着忍过这一阵便好。
可愈往里走,这股难闻的味道便愈发浓烈,最后,甚至到了令人难以忍受的地步。
眼见着棠音的面色一寸寸地白了下去,李容徽眉心重重一蹙,不动声色地自小姑娘的袖口上扯下一枚米粒大小的东珠,指尖一抬,正打在一旁的傅山炉上。
一时间,傅山炉倾倒,里头隔开香药的小铜片也被摔开,一整炉的香药遇到了明火,登时便熊熊燃烧起来,霎时间,香气扑鼻而来。
虽浓烈得有些呛人,但终究是将殿内那难闻的味道掩盖了不少。
“你们是怎么放东西的?还不快收拾了!”那引路的宦官也无暇多想,只道是伺候的宫娥没将傅山炉放好,被风吹落了,只随口呵斥了一声,便又加快了步子,带着李容徽与棠音往宝帐后走:“王爷,圣上正在等您。”
成帝在等李容徽?
棠音愈发讶然,但见李容徽并无讶异之色,便也压下了心中的好奇与不安,只随着李容徽一同往宝帐前走去。
眼见着,就要碰着层层垂落的宝帐了,那引路的宦官这才终于伸手,将那幔帐掀起。
而随着他的动作,一股更为浓郁的腐臭气味,便自宝帐之后,拔步牙床上铺面而来,逼得人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
棠音的身子也是轻轻一晃,险些便要被熏得栽倒,幸而李容徽不动声色地扶住了她的小臂,这才勉强于龙榻不远处站住了。
待眼前最初的黑意过去后,棠音也慢慢看清了,躺在明黄色锦被下的成帝,如今的容貌。
面色青灰,一张本就没什么余肉的面孔,在这长以月计的折磨下,愈发瘦削的不成样子,乍一看去,几乎就像是一副骷髅上蒙着一层干瘪的皮囊,即便是白日里,也令人心惊不已。
而更令人害怕的是,他那张干瘪的皮囊上,还密密麻麻地生了许多恶疮,正往外淌着深红暗黄交杂的脓液,将身下的锦被都打湿了大片,散发着令人掩鼻的恶臭。
许是听到响动,成帝那深陷下去的眼眶中,一双浊黄色的眼珠缓缓转动了一下,望向李容徽与棠音的模样。
仿佛只一眼,那死气沉沉的眸子里便生出亮色,立时便伸出一双枯瘦如柴的手,挣扎着想要起身。
一旁伺候的大宦官伏环见状,忙紧步上前,搀扶着成帝起身,又以大迎枕垫在他的身下,好让他直起大半个身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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