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皇子本就恨透了李容徽,见成帝此刻第一句话,便是与李容徽说的,心中恨意愈甚,只大步上前,于成帝跟前跪下,高声道:“父皇,李容徽心思歹毒,妒恨儿臣有皇嗣,竟……竟漏夜遣刺客,谋害您的一双皇孙!”
他这般说着,立时便俯下身去,将脸埋在袖间,只凄厉道:“您要为儿臣做主——”
李容徽冷眼看着他干燥得一分水意都没有的袖口,也不辩解半句,只淡声开口答了成帝的话:“回父皇,已有眉目了。”
成帝原本已将视线缓缓移到了八皇子身上,只是病中思绪迟缓,一时还未能回过神来,听李容徽这般开口,一时间便将八皇子口中之事抛到了脑后,只大口喘着粗气,挣扎着站起身来,要去够李容徽的手腕:“你——你说有了眉目,是,是什么意思?”
李容徽站得并不算近,也没有再上前的意思,只随着成帝的问话答道:“今日清晨新得的密信,说是国师似乎往江南的方向去了。”
他放缓了语声,以让成帝彻底听清:“听探子回禀,国师还记着当初儿臣的引荐之情。若是等寻到了人,以儿臣的名义去请,应当不难请回。”
“好,好——”成帝眸光大亮,像是这一副干枯的皮囊里,重新被注入了生机:“即刻去找!不惜任何代价!”
“是。”李容徽应了一声,转身带着棠音往殿外行去。
眼见着两人就要走出宝幔了,一直不可置信般地愣在一旁的八皇子这才回过了神来,忙扑上前去,也不顾成帝身上的恶臭,只紧紧攥着他明黄的锦被嘶声道:“父皇,李容徽他心思歹毒,谋害皇嗣,必得严惩,必得……千刀万剐,以示天威!”
他的嗓音颇大,令成帝也缓缓转过一双浊黄的眼
睛看向他,好半晌,才似终于回过神来一般,嘶声开口:“老八,你说什么?”
而一直强忍着泪水立在一旁的八皇子妃终于再忍不住,膝盖一软,于龙榻前跪下身来,痛哭道:“陛下,瑞王他,瑞王他杀了臣妾的一双孩儿——”
李容徽闻声,便也停住了步子,只冷眼看向两人。
半晌,鸦青色的长睫微垂,掩住眸底一丝讽笑。
成帝只以一双浑浊的眼睛看向眼前之人,似乎迟迟未曾反应过来其中深意。
而此刻,悬在外头的宝幔再度一响,伏环恭敬的嗓音响在近处:“陛下,诸位皇子与皇子妃到。”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入宫侍疾的皇子们依着齿序,携着自己的正妃一一走进殿来,于成帝跟前齐齐行礼道:“儿臣叩见父皇。”
成帝仍旧未曾回过神来,也不曾令众人免礼,只直直地看着八皇子,浊黄的眼中满是血丝:“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次——”
八皇子忙重复了一次,又重重拽了一把自己正妃的袖口,示意她带着哭腔重复了一次,一时间,可谓是声泪俱下,确实有几分动人之处。
可皇子里头,却有一人不为所动,只冷笑一声,不屑道:“昨日进宫的皇孙也不止你家那对双生子,怎么其余人皆相安无事,偏你家那对出了这事?如今也没证据,就指着老七不放,谁知道里头有什么猫腻。”
正是素来与八皇子不合的四皇子。
八皇子本就性子暴戾,听四皇子这般一撩拨,立时脸色铁青地自成帝榻前站起身来,厉声道:“你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能是我,亲手杀了自己的皇子,就为了嫁祸给他——”他一指李容徽,额角青筋直跳:“嫁祸给这个贱藉宫女所——”
他的语声还未落下,手腕上却猛然传来一阵锐痛,却是一枚东珠不偏不倚,正打在他受伤的手腕上,顿时便疼得他脸色霜青,一字也无法吐出。
而李容徽甚至并未看他一眼,只轻握着小姑娘柔白的小手,任由她那宽大的羽缎面袖口垂落在腕上。左手则轻轻自其上镶嵌成云纹的十数枚米粒大小的东珠上,一一拂过,唇角轻抬,笑意缱绻,却无端令人心生寒意。
八皇子本还想出言辱骂,看到他这个动作,却猛地打了个寒颤,硬生生地将想出口的话吞了下去。
而一旁六皇子见状,也勉强支起身来,低声开口劝道:“老七,老八——事情还未查清——先别伤了兄弟之间的和气。”
他的身子素来不好,短短一句话中停了数次,皆是低下头去剧烈地咳嗽。每咳嗽一次,面色便更霜白一分,最后一次,甚至咳出了满帕子的血来。看这模样,似乎要比躺在榻上的成帝,更为虚弱衰颓几分。
立在近处的,最得成帝宠幸的十二皇子也不甘示弱,剑眉一挑,便朗声道:“父皇,我看这桩事两位皇兄皆有错!倒不如罚他们禁足府中,半载不得入宫,以示惩戒!”
半载之后,一切早已尘埃落定,他的心思近乎是昭然若揭。
八皇子自然不肯,只扭头看向十二,厉声道:“可笑!你甚至还未元服,区区黄口小儿,有何资格置喙?”
八皇子妃也哭道:“十二殿下,臣妾的孩子,也算是您的皇侄,皇侄的性命,在您眼中,难道就值这半载的禁足?”
她这一开口,其余正妃们便也纷纷跟着自己夫君的立场,或是出言安慰,或是软刀子相迎,你一言,我一语的,顷刻之间,也分不出个胜负。
一时间,整座寻仙殿中宛如闹市,皆是诸位皇子与皇子妃之间,皆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一群人之间的互相攻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