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便又取了半勺水,又向茶釜中添着,轻声向她问道:“青娘,你母亲喜欢吃什么茶?”
“清茶。”杨剑琼冷冷截过?话头,重又在?榻上坐下,“裴寂,好个正人君子玉裴郎!”
水已三沸,裴寂移开?茶釜,用银勺分了三碗茶,先捧起一碗,双手送到杨剑琼面前:“夫人请用茶。”
“葙儿,”杨剑琼并不?去?接,只看着沈青葙,“你哥哥的事虽然难办,但也不?是?毫无办法,你不?必都揽在?自己身上,跟阿娘回家?吧!”
“夫人可知道,这两日沈录事夫妇两个,”裴寂依旧捧着青瓷的茶碗,不?紧不?慢,“因为什么事频频到此么?”
杨剑琼看着他,没有?说话。
裴寂便自己说了下去?:“前日右卫中郎将齐云缙去?过?沈家?,要纳青娘为妾,并许诺将沈录事的流外官职转成?七品流内官。”
杨剑琼脸色一寒。
沈青葙手一颤,茶水泼出来,打湿了衣襟。
裴寂很?快将茶碗往案上一放,取了帕子出来,细细替她擦拭,温声问道:“要不?要换件衣裳?”
“不?用,”沈青葙微微颤抖着,强忍着心头的酸楚,伸手去?拿帕子,“我自己擦。”
裴寂握住她的手,放了回去?,声音轻柔却不?容置疑:“我来。”
他一点点擦去?她衣襟上的茶渍,他与她靠得很?近,有?意无意地,似比平时更加与她亲昵,沈青葙有?点想哭,终是?又忍住了,平和了神色。她没猜错,阿翁阿婆果?然不?是?为着心疼她,只不?过?因为,她还有?用处。
沈家?不?是?安乐处,她回不?得。
杨剑琼不?为所动,只道:“沈家?的事,我会解决。”
“夫人,就算你能应付沈家?二老,可齐云缙呢?”裴寂抬眼看她,“这些天里齐云缙不?止一次派人在?附近逡巡,若不?是?我严加防护,青娘只怕早已被他掳走。”
他终于擦完了,趁势便留在?了沈青葙身边:“昨夜齐云缙去?过?御史台狱,亲自打招呼放走了青娘的父亲,他为什么这么做,我想夫人也能猜到吧?”
杨剑琼冷静的神色终于现出了一丝裂痕,半晌才道:“你是?说,十一娘的父亲?”
沈青葙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像是?被抽去?了脊骨,无力地扶住身侧的小几,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我不?敢断言,都只是?猜测而已。”裴寂的手伸过?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夫人即便能孤身一人对抗家?姑夫婿,但,齐云缙从来肆无忌惮,他若是?直接掳人,夫人如何能挡得住?更别说先前在?云州时,他便已经数次想要劫走青娘,霍国公府是?什么名声,夫人想来也听?说过?。”
沈青葙的手被他握着,他不?容拒绝的力量似乎通过?掌心传递给?了她,手上一点点暖了起来,沈青葙慢慢挺直了腰,看着眼前的母亲,泛红的眼圈一点点的,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
事情最坏也不?过?如此,还能如何?她还有?母亲,还有?哥哥,她还有?许多重要的事要做,她没时间哭。
也没必要去?哭。
杨剑琼看着她,心如刀绞。裴寂若是?衣冠禽兽的话,那么齐云缙就是?货真价实的禽兽,霍国公府每年死在?他手里的人就不?在?少数,有?婢仆,有?姬妾,甚至还有?传言说,齐云缙同着齐忠道父子两个,私下里做着聚麀的丑事,若是?女?儿落在?了他手里……
杨剑琼不?敢再想下去?,急急止住了念头。
裴寂见她只是?不?做声,便将沈青葙又握紧一些,语声温润:“夫人,也许在?你看来,我与齐云缙并无分别,不?过?至少,也该听?听?青娘的想法。”
杨剑琼不?由得看向沈青葙,沈青葙慢慢的,回握住了裴寂:“阿娘,我不?走,我想留在?裴郎君身边。”
一股难以?言说的欢喜涌上心头,裴寂面上不?露声色,凤目中却似一叶落水,浅淡的涟漪荡起来,久久不?能停歇。
她大约是?为着形势所迫,违心做出的决定,但,她既这么说了,他就宁愿相信。
沈青葙一点点握紧裴寂,心中清明起来。事已至此,前有?狼后有?虎,她已经陷了进来,那么至少,要先保住哥哥。
再说她一旦回家?,阿翁阿婆难免相逼,以?母亲一人之力,要维护她实在?吃力,她得顾念母亲。
比起齐云缙来说,裴寂委实算得上正人君子,除了在?床帐之内,他对她,也算是?尽心尽力。
更何况一旦为妾,这辈子就成?了低贱之人,连带着母亲和哥哥也要低人一头,母亲出身高贵,如何能行?如今的身份虽然难堪,但若是?机遇合适,却是?能一拍两散的,无媒无聘也没有?纳妾文书,她尚算得是?自由身,唯一要对付的,只有?裴寂。
沈青葙看着杨剑琼,轻声道:“阿娘,裴郎君对我很?好,我愿意留下,你不?要担心。”
杨剑琼看着她,慢慢站起身来:“好。”
作者有话要说: 被丈母娘骂了,骂得好骂得对,裴三是标准的衣冠禽兽!
注释:唐朝的官职分流内和流外,流外低于流内,我理解大约相当于官和吏的区别吧,研究不深,大致是这样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