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葙知道,应长?乐在等她回复,要么屈服,要么……
其实?她也并不清楚,如果拒绝,后果会是如何。
此时看着惠妃美艳的脸上如同往昔一般的和煦神色,沈青葙默默行下礼去,就?听惠妃问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巳时来的。”沈青葙答道。
如今马上就?是酉初,三四个?时辰都跟徐莳混在一处,是盘算着找下家吗?惠妃停顿片刻,道:“忙了整整一天,累了吧?”
沈青葙心里一动,抬眼看时,惠妃依旧带着笑,悠悠说道:“有十一娘的琵琶来配才人?的舞,也算是珠联璧合,才人?真是慧眼识珠。”
“我是特意?向公主?请了十一娘过?来帮忙呢,”徐莳似乎全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笑吟吟地?答道,“亏得今天公主?那边没事,不然我这?里也且得打?饥荒呢!”
神武帝瞧着眼前的暗流涌动,咔嚓一声咬了一口梨,闲闲说道:“青葙跟着才人?都排了些什么新曲子?弹来给朕听听。”
那新熟的梨汁水丰沛,一口咬下来时,清甜的梨汁便有几星溅到了神武帝的胡子上,惠妃看见了,正要取帕子给他擦,这?边徐莳早抬手随便用袖子抹了,笑着拦住了沈青葙:“十一娘,先别忙着给陛下弹呀,等明?日我再练几遍,练得熟了再请陛下看。”
惠妃的帕子捏在手里便有些递不出去,又见神武帝故作严肃地?瞪了眼睛,向徐莳说道:“胡闹,朕都发了话了,你让青葙听朕的还是听你的?”
徐莳咯咯一笑,一点?儿也不怕他:“陛下,明?天再弹嘛,我还没练熟呢,这?会子让十一娘弹了,明?天岂不是不新鲜了?”
惠妃把帕子塞回袖中,信步便往另一边树下走去,余光里瞥见神武帝与徐莳依旧并肩坐在树下说笑,又见沈青葙不着痕迹地?也往这?边凑了凑,惠妃停住步子,心道,亏她还知道,到底谁才是主?子。
沈青葙很快凑到了近前,低声道:“殿下。”
惠妃仰头看着枝上的果实?,许久才问道:“新做了什么曲子?”
原本也不是什么秘密,此时问来,无?非是看她是否顺从。沈青葙低着头,想着这?些天的纠结,声音不觉又有些恹恹的:“新科进士王牧为?才人?新做了几首诗,才人?请曹公和我本着诗意?编了新曲。”
惠妃从应长?乐那里听说过?王牧,一边往公主?府走动,一边又给徐莳献诗,首鼠两端,着实?可厌。惠妃沉吟半晌,才又问道:“才人?编的新舞,是什么新花样?”
“用九面小鼓,在鼓面上舞蹈,足尖击打?发出鼓声,”沈青葙道,“与琵琶和洞箫相和,十分可观。”
果然是年轻,花样百出。惠妃看了眼沈青葙,淡淡说道:“十一娘,好自为?之。”
她不再多说,只向她摆摆手,踩着落叶,独自往梨园深处走去,沈青葙知道她不愿让她跟着,又见另一边徐莳与神武帝正亲密偎伴,说着悄悄话,显然也是不能过?去的,只得站在原地?,就?见那夕阳一点?点?往树梢底下去了,梨树的影子斑驳错落,长?长?地?拖在地?上,又过?一时,天边变成金红交杂幽蓝的颜色,眼看着天又要黑了。
“十一娘,”徐莳向她遥遥摆手,“你先回去吧,明?天记得早些过?来。”
沈青葙答应着退出了梨树林,今天一早过?来时,是徐莳打?发了几个?宫女去请,是以她并没有带夜儿和小慈,好在几天下来,北苑这?边的路径她已经十分熟悉,此时出了梨园,沿着开满蔷薇的小路一径向望春院走去,刚走出几步,前面蔷薇花架后面人?影一闪,裴寂闪身出来:“青娘。”
沈青葙停住步子,有一刹那,突然想到应长?乐那句话,收服他,利用他,踩着他走上权势之路,把他加诸于你的耻辱,双倍还给他。
裴寂一眼不眨地?看着她,她脸上有极短一瞬的恍惚,跟着又恢复了平时的从容,裴寂松一口气,至少这?次,她并没有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也不枉他一听说她在梨园,就?赶过?来直等到如今。
“青娘。”裴寂迎着她走近几步,压低了声音,“奚怒皆使团今天已经启程回国,算路程已经出了长?安,不过?你还是诸事小心些才好。”
沈青葙没说话,只从袖中掏出一个?东西递过?来,裴寂下意?识地?伸出手,那个?小小的玉盒带着她的体温落入手心,她迈步从他身侧走过?,低低说道:“谢谢。”
久违的梨花香气霎时间盈满怀抱,裴寂心底一颤,立刻跟上,她却停住了,回头看他一眼,面色冷淡:“孤男寡女,不便同路,请裴舍人?留步。”
纵然有百般不舍,裴寂还是停住了步子。她既不愿让人?看见与他在一处,那么,他便不跟着吧。
夕阳一点?点?向山巅落下,天边的一切都披上了一层金红的光芒,裴寂便逆着光芒看着她,她步履轻盈,越走越远,走出梨园的大门,穿过?两旁长?满合欢的山路,往津阳门的方向走去。
进了津阳门,便是北苑,她似乎是有意?躲他,镇日只在里面,极少出来,下次再见,又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裴寂紧走几步,恋恋不舍地?望着她的背影,却在这?时,突然发现?路边的树影一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躲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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