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楚微微蹙起眉头,并未伸手去接:“无功不受禄。”
不准备收的东西他一向碰都不碰,碰了容易多生事端。
那人笑道:“公子莫要误会,公子方才一番言论,我家老爷很是赏识,特以此物相送,并非想要以钱财收买公子,老爷说千金易得,知音难求,公子切莫拘泥于此,他送此物,只祝公子平步青云,日后朝堂相见,把酒言欢,共诉平生快意。”
朝中人?
在南鄀这种一语相投便慷慨赠物的事也并不少见,尤其他现在衣着寒酸,一副家贫无靠的模样。
但江怀楚打定主意不在北宁收任何陌生人的东西,无论说的多好听都不收,毕竟在异国他乡,他担不起任何多余且没必要的风险。
这事本就在意料之外。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退了一步,面带歉意,诚恳道:“才卿受之有愧,若侥幸中举,日后自当登门谢罪。”
那人显然未料到他会如此坚定地拒绝,不为钱财所动就算了,甚至对结交权贵也不感兴趣,眉间染上着急,道:“公子不先看看?”
他没等江怀楚应允,已先一步打开了锦盒。
江怀楚勉强看了一眼,无动于衷。
又看了一眼,向来淡然自若的神情骤然被铺天盖地的僵硬之色取代。
萧昀的东西,他人在这儿。
第7章
江怀楚心头狂跳了一下,多年来的磨砺才让他在极短的震惊后,压下翻江倒海的心绪,恢复面上的平静自然。
大宁最高高在上难以得见的男子在这小小一个茶楼里。
江怀楚表情微微僵硬。
拒绝的话他都说出去了……
他心念微动,对着盒中玉多瞧了两眼,才悄无声息挪开目光。
长翎卫一直暗中察言观色,见他在盒子打开的那刻微微睁大了眼睛,如今又忽然沉默不语,自己也一改先前苦口婆心劝说的姿态,默契地保持沉默。
就这么一两秒的微妙,江怀楚瞥向他,长翎卫也好巧不巧看向他,二人目光在空中交接一瞬,各自心照不宣低头。
长翎卫个个都是人精,洞察人心,这会儿已经非常非常懂他的心思了,眼珠微转,体贴又为难道:“老爷说他送出去的东西从没有收回的道理,公子若是不收,便叫小的直接毁了。”
江怀楚适时露出一点惊讶不忍神情。
长翎卫叹道:“这东西虽不是价值连城,却也算罕见,如此宝物,毁了也是憾事一桩,所以公子不如勉为其难……”
江怀楚百感交集地顺着这个他暗示来的台阶下,轻叹了口气:“也是,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长翎卫松了口气道:“如此最好不过,这样老爷也不会生小的的气了,多谢公子抬爱。”
江怀楚双手接过,盖上锦盒,心思百转千回,作揖一笑:“替我向你家老爷道谢,谢才卿出身贫贱,承蒙他不嫌弃,以物相赠,若有出头之日,必定侍奉一二。”
长翎卫愣了愣,确定自己没听错,憋着笑,朝他点了下头,转身离去。
身后江怀楚握着锦盒,只觉拿的是烫手山芋。
……
二楼,萧昀抓起剔透托盘里的贡果随意啃了口:“他有说什么么?”
长翎卫神色微微有异,开始汇报。
“若有出头之日什么?”萧昀不耐烦道,“话都说不好了?说快点。”
长翎卫赶忙道:“他说……必定侍奉一二。”
萧昀表情凝了一刹。
他狠呛了下,一时又气又笑:“他当我是爹呢,还侍奉一二。”
这话一般都是门生对老师,再不然义子对干爹说的,总归是晚辈对长辈,平辈间要这么说,那就是……断袖之癖了。
谢遮硬憋住笑,忍不住要为谢才卿说句话:“长翎卫在他面前称您为老爷,那玉也不是凡品,能随手相赠的,怎么说也得当朝三品以上,能熬资历混到这官职的,几乎个个年过半百,他哪里想的到是年轻俊美的陛下。”
“你什么时候也学的油腔滑调的了?”萧昀笑骂。
他回头随口问:“你刚说他一开始不肯要,看见了才收?”
长翎卫点头。
谢遮低声道:“他这是贪财还是慕权?”
一开始不肯要,多半是防备心重或者眼界高看不上,看到了忽然就要了,要么是见东西价值不菲,心动了,要么就是见贵物猜贵人,觉得赠予者位高权重,想结交一二。
是哪种,自毁前言、出尔反尔都不是个安分的,不是贪物求财之徒,就是权欲熏心之辈,俨然和他言之凿凿、胸怀天下的样子不符。
萧昀一时半会儿还真摸不透,也懒得想,蓦地想起那人明明衣着朴素,腰上还要别个绣工精细的香囊,束发的发带要和衣服一个色,两边垂下的发带还要一样长要完全对称,莫名觉得好笑。
“谢遮,你也别总把人想那么世俗,他那点大,不是朝上那群老头子,指不定是见东西漂亮才要的,小姑娘似的。”
谢遮一想,也跟着笑了。
……
客栈内。
从逸仙楼回来后,江怀楚就静坐在窗边,摩挲着手里的玉,一言不发。
江怀楚识玉,这玉是羊脂白子玉,通体洁白,晶莹剔透,没有一丝瑕疵,摸上去如羊脂一般细密温润,表面光泽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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