宪庙老爷欲改立太子之时,已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的怀恩以死相争,因此触怒宪庙老爷,斥居凤阳。万岁爷登基,将他召回京城,如今仍掌司礼监。
“听说是个大贤臣。”
“确实。”文瑞康以钦佩的口吻道:“怀恩太监高义,宫中人尽皆知。”
“我倒真想见一见这位好太监了。”张羡龄笑道。
在她刚刚穿越,还是元辉殿的淑女时,弄不清楚情况,称呼一个小内侍为太监。吓得那小内侍连连摆手:“当不起当不起,张淑女切莫这样称呼小人。”
那以后她才知道,原来在明朝,“太监”是不能随便叫的,只有十二监的掌印方能称呼一声“太监”,相当于外朝的六部尚书。太监们也不会自称为“奴才”,那是骂人的话。相反,太监们一般自称为“臣”。区别在于他们是内臣,朝廷命官是外臣。
内府十二监中,数司礼监为首。宫里宫外,素来将司礼监掌印太监尊称为“内相”。纵使张羡龄是皇后,但面对怀恩这般的司礼监掌印太监,也不好呼来唤去、轻慢待之。
张羡龄想了想,见怀恩这事,还是要先报与万岁爷知道才好。
晚上,朱祐樘回到坤宁宫,用过晚膳,在蒹葭堂里看书。
张羡龄走进这一方雾蓝的天地,挨着他坐下,手里拿着一本月历。
“哥哥你瞧,这是我做的月历,好不好看?”
朱祐樘翻了翻,歪着头看向她:“很好。”
“我有个主意,想印一些月历送人。”张羡龄一只手撑在书案上,紫檀雕花的长桌,漆的颜色很暗,衬得她的手很白。
张羡龄笑盈盈地道:“听说印刷的经厂归司礼监管,司礼监如今又归怀恩管,我倒想见见他。”
“行。”朱祐樘说,“他是很好的人,只是年纪大了,有些耳背,你同他说话,务必要大声些。”
第二天,张羡龄便如愿以偿的见到怀恩了。
她在西暖阁接见的怀恩。午后和煦的日光里,怀恩泛白的鬓角在黑色官帽下格外显眼。他穿着一身大红蟒袍,手揣在衣袖里,面容慈祥。
“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拜见皇后娘娘。”
老人向她行礼,弯腰都十分吃力,像僵硬的木头,动作很迟缓。
张羡龄忙道:“快搀着些,别拜了。”
怀恩笑着摇了摇头:“第一次拜见,娘娘就让臣行完这个礼。以后再见,臣这老胳膊老腿,就是想行礼,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坚持不要人扶着,完完整整的向张羡龄行了个全礼。
礼毕,怀恩扶着圈椅,缓缓地坐下,向张羡龄请罪:“论理,四日前回宫那一日,臣就该来坤宁宫拜见娘娘。可惜人老了,不中用,就连司礼监那一摊子事都料理了三四日,直到今日才来,请娘娘赎罪。”
“我如何会怪你。”张羡龄说,“知道你忙,这时要你过来,我都觉得不好意思。”
“娘娘说笑了。”
怀恩向身后的小内侍点了点头,后者会意,将带来的几个礼盒提上前。
“春二月,万岁爷与娘娘大婚,臣远在凤阳,亦是欣喜非凡。此番归京,臣带了一些乡土特产,虽不能登大雅之堂,却也别有一番风味,烦请娘娘不要嫌弃。”怀恩诚恳道。
“怎么会?”张羡龄笑道,“我向来喜欢各地的风物,正合我意。”
怀恩素来清廉,送上来的礼物非金玉珠宝,而是凤阳藤茶。张羡龄立刻叫梅香用这凤阳藤茶沏一壶茶来,怀恩忙说:“让臣来沏茶吧,这藤茶是野生的,同宫里的贡茶有所不同。”
“那便劳烦你了。”
怀恩沏了茶,司膳女官试过之后,张羡龄手捧黑釉茶盏,喝了一大盏。
“确实是别有一番风味。”
张羡龄放下茶盏,和颜悦色的同他说起自己想要印刷月历一事。
怀恩听得认真,时不时点一点头。
“印刷月历一事,司礼监经场自然能做。只是不瞒娘娘,经场如今的雕版只能印红黑亮色,若是想将娘娘月历上的颜色全印出来,怕是要重新做几套彩印雕版。”
怀恩一面说,一面示意小内侍奉上经场如今使用的雕版,还有一套红黑双印本佛经。他将具体掌管经场印刷之事的内侍也一并带了过来,让掌经场的内侍详细同她解说。
张羡龄翻开来瞧,书里的颜色果然只有红黑两种。因是套印本,所以四周有板框,而内里无行线,瞧着与从前所见纯黑的线本有所不同。
再看那雕版,是黄色的梨木,木质较硬,又宽又大。雕版上整整齐齐抄着字,没有字的地方,皆被刻刀搓去,使字自然而然地凸出来,涂了墨,覆上纸,轻轻一揭,一张雕版印刷的书稿就完成了。
一套雕版只能印一种颜色,若想要双色,则必须用二套不同的雕版,先印一遍,再印一遍,如此方能将两种颜色套印在一张纸上。
印刷双色都如此费劲,何况多色?
张羡龄将那雕板翻来覆去的瞧,又盯着月历上的画出神。半晌,才开口说话:“月历上的字,用纯黑色就行。至于画,还是得要颜色。”
“不管怎么说,彩色雕版印刷乃是大势所趋,如今就是有困难,也得把它搞出来!”
她正色道:“经厂上上下下,工匠有千人之多。这么多人,我不信没有一个能想得出办法的。不管是谁,只要是解决了彩色雕版印刷的难题,坤宁宫有重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