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疾雨之中,空旷的大街上,一匹骏马冒着暴雨冲出了舒尔特城的城门。
雨水几乎是在转瞬之间就将法埃尔的全身淋得湿透。
湿漉漉的黑发紧贴在他深褐色的颊边,他咬紧牙,一道道水痕从发梢流入他的眼角,又从眼角渗出,沿着脸颊滑落。
他攥着缰绳的手指勒得很紧,缰绳已在他手指上勒出血痕,他却恍如不绝。
大雨中,骏马在飞驰。
…………
自王宫大庭之上发生那件令人震惊的事情之后,已过去三天。
傍晚时分,一间漆黑而又狭小的屋子里,昏黄色的微弱灯光晃动着,照在一张苍白得可怕的脸上。
女人盘膝靠着石墙坐着,垂着头,凌乱的棕发披散下来,乱糟糟地掩盖住她大半的脸。
房间里蔓延着浓郁的血腥味,女人只剩下半截的右臂被浸染成血红色的绷带包扎着。
一侧石墙的顶端有一扇小小的天窗,冰冷的月光从铁栏杆里投落到她的身上。
女人盘膝坐着,闭着眼,一动不动,几乎感觉不到任何气息。
若不是她的胸口还在微微起伏着,简直就像是一具尸体。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了钥匙在锁中扭动的极其轻微的响声。
女人的眼角动了一下。
随着房间的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啪嗒。
厚实的靴底踩踏在褪色的老旧木制地板上,伴随着脚步声的,是嘎吱嘎吱的响声。
在这个近乎死寂的房间里显得异常刺耳。
女人抬起头,曾被猛地砸在石阶上的脸上有着好几道明显的擦痕,结了红褐色的疤。
那张残留着灰尘和血痕而显得颇为狼狈的脸上,只有从乱发中透出来一双眼仍旧像极了一头野兽的眼。
她就这样盯着来人,咧开还带着血痕的嘴,露出笑容。
她说:“我在等你。”
“…………”
来人静静地站着,没有回答。
他站在门口。
月光从门口照进来,让他处于逆光的阴影之中,甚至都看不清他的模样。
女沙赫似乎并不在乎有没有得到回应,而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这三天里,我一直在反复地去想之前的事情,想他当时跟我说的那些话。”
“然后我发现,我好像中计了。”
她抬眼,直勾勾地盯着来人。
黯淡的光线中,她的眼神给人一种如毒蛇般阴渗渗的感觉。
她问:“他是不是曾经跟你说过,让你不要接纳我?”
“…………”
仍然没有回答。
但是沉默,或许已是答案。
女沙赫再次咧嘴笑了起来。
“哈,我就知道,果然是这样!”
“我竟然被那样的毛头小鬼给算计了,哈哈哈——”
她笑得很大声,整个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的笑声在回荡。
她笑了很久很久才停下来。
“他既然都已经做到拿命来算计我这种地步,我败得倒也不算太冤。”
笑完之后,女沙赫的脸上浮现出意兴阑珊的神色。
她的头向后仰去,靠在身后的石壁上。
“想知道的我也知道了,如果你是来泄恨的,那就动手吧。”
她面无表情地说,
“萨尔狄斯王太子。”
昏黄的灯火晃动了一下,映出来人小半边的侧颊。
细碎的金发之下,漆黑的面具在黑夜中闪动着冰冷彻骨的光泽。
萨尔狄斯站在门口,俯视着女沙赫。
他像是整张脸都戴上了和他侧颊一样的金属面具,冰冷而没有任何表情。
他站着,如石塑般,一动不动。
女沙赫看着他,忽然又笑了起来。
“我早就说过,萨尔狄斯王太子,你和我是同一类人。”
“我们这种人,从骨子里就是个冷心冷情、自我中心的家伙。”
“所以,你接受了我,让我成为你的影子。”
也不在意对方一言不发,女沙赫仍是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知道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没错,那位少祭在之前找过我,他告诉我,他会在大廷议上要求你在我和他之间做出选择。”
萨尔狄斯的眸蓦然动了一下。
女沙赫只说了这句,没有再说下去。
这一句就够了。
萨尔狄斯和她两人现在都很清楚,弥亚就是在故意逼迫玛格丽特——弥亚想要逼迫玛格丽特对他下杀手,引得萨尔狄斯的震怒,从而厌弃甚至于杀死玛格丽特!
而弥亚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自负的萨尔狄斯听不进弥亚的劝告,只能选择以自身为饵。
“真可惜啊……如果他没有为你挡住那一击,如果你死了,我再劫持住他,那么现在我说不定已经带着我的族人回到了海里。”
玛格丽特呵呵笑着,抬起仅剩的左手,手指深深地探入发际,手一扬,将凌乱地散落在眼前的棕发向后捋起。
“王太子,那位少祭的眼比你利,他早就看出了我是个什么东西。”
“我知道,以你的能力足以扫荡这片大地,所以我才心甘情愿投效在你的麾下。”
“或许是十年,或许是二十年,你迟早都会君临这片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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