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偏殿,清水已经被安顿好了。他见到沈萧,沈萧还没说话,他就已经先开口安慰道:“我身体很好,肯定会没事的。那些老鼠太猖狂了,这场瘟疫很有可能就是它们带来的,你们可千万要注意。”
沈萧知道外面那些府兵一直在收拾街道上病死的动物尸体,这次的瘟疫也很有可能是因为老鼠引起。可是鼠窝太难找了,整个临州城地下谁知道有多少老鼠。之前老鼠不主动攻击人还好,现在主动攻击人,城内少不得又多了一项重任。
这些都是褚庭的事,沈萧看着面前的少年,想给他一个笑容,却怎么也挤不出来,最后只能道:“你既然报上去了,那些人肯定会去灭鼠,放心吧。”
“嗯。沈姐姐你快去忙吧,”清水冲着她露出笑容,“以后我能天天见到你了,想想还挺开心。”
沈萧伸手像很久以前那样拍了拍他的脑袋,转身离开了偏殿。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清水再也忍不住剧烈咳了起来。
他用被子捂住嘴,企图这样能让自己声音小一点,可那一声声咳的太难受了,等咳嗽声暂停,他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偏殿外,沈萧靠着柱子,听着里面传来的声音,她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目前所有送进学府的患者,最长的人也就是活了十五天……
——
褚庭得到消息也来了一趟学府,他和清水聊了什么,沈萧没去听。
这天之后,清水的药都是梁老写的新药方,两天没有好转,药方就再继续调整。
药是沈萧亲自送的。
每次她过去,清水都会和没事人一样和她聊几句,然后就催她去忙,不要特地看顾他。
沈萧也不多待。
大家都把情绪藏得很好,至少表面是。
旁边的人看着不忍,但没人去阻止。谁都知道,这是见一次少一次的事。也许在哪一天的晚上,清水就会和其他的人一样被悄悄抬走。
除却这事让大家透不过气,学府的存粮也越来越少。
官府那边有一次送米过来,走半路上还被劫了。那些人饿得发疯,抢到米就吞,府兵赶到时,甚至还噎死了两个。因为这事,每次来送米的人直接翻了三倍,可每次在路上总会有大大小小的意外。
饿极了的人既然连官兵都敢动手,那对平民就更不用说。临州府兵有限,每天晚上都会有入室抢劫的案子,情况轻一点只抢吃的不杀人,情况严重一点,甚至连续弄出好几条人命。这样的人,官兵就是抓住杀了,也依旧杀不止杀不绝。
被逼急了的人,不会去想后果。
一时临州城,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好在这时候,官府选择开仓振粮。
这件事让普通民众既惊又喜,但对于知道真相的人来说,更多的却是担忧。府粮是最后一张底牌,既然都已经到了动用府粮的地步,那这些粮食吃完之后呢,整个临州城是不是要彻底成为炼狱?
无数人看着临州上空充满的阴霾的天,心里全是绝望,“就是不知道这样的日子结束时,究竟是瘟疫先攻破临州还是饥饿先让人发疯。”
沈萧同样也有这个担忧,虽然无论外面过得再怎么艰难,属于学府的口粮却从来没有断过,但她还是尽可能的节省食物,有时候还会去旁边摘摘榆钱,去河里放放渔网给大家加餐。
不过每次走出学府看着外面冷清的街道,想到初来那时的人影幢幢,总会有萧瑟感蔓延,仿佛连春天都为这场瘟疫绕道,不肯光临临州。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厨房内,金桃娘和范月娘也在感叹这事,“但愿都快点过去才好。”
她们俩本来都是很普通的妇人,现在在这后厨待了这么长一段时间,整个人都变得坚毅了不少,眼睛里也多了寻常人所没有的神采。
“一步步走,总会过去的。”范月娘道,“外面被单应该干了,我们先收着叠好吧,等下有大夫要来拿了。”
“嗯。”
她们先放下手里的活去将外面晾晒的被单收好,抱去了离间整理。
这时后厨门口有大夫来了,他手里拿着一包药,拿药是刚抓的,没有紧扎。他进来见到范月娘的儿子阿宝,将药包递给他,道:“把这交给你娘熬药。”
这是清水的药,因为是梁老开的新药方,为防止弄混淆,清水的药一直都是放在后厨里单独熬制。
“好。”阿宝乖巧接过,忙拿去了后厨灶台,见里面没人,他忙喊屋里的母亲快出来。
里面范月娘听到动静,抱着被单走了出来,把被单都交给小大夫后,她则走到灶台前开始熬药。药包的油纸这会儿因为无人按着,已经自己打开了口子。范月娘把药全都倒进药罐后,偶然一抬头瞥见灶台上还有一块干巴巴的树皮一样的东西,她以为是油纸包里洒出来的,忙把那东西也放进了药罐当中。
药罐咕噜咕噜,等到药煎好之后,恰好沈萧从外面带着鱼回来了。她将鱼交给范、金二人处理,自己则端着药送去了明伦堂偏殿。照例在见清水前,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可在进门,见到咳血不止的清水,她呼吸一窒,心凉了半截。
算下来,这已经是清水被送到学府的第十一天了……
等清水擦干净嘴,他冲着沈萧勉强一笑,“是不是吓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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