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霜棠盯着看了好半晌, 发现居然有些眼熟的样子。
又盯了好一会儿,好像真的眼熟。
准确的说,大晚上还在那边种树的人很令她意外,貌似是贪狼?
如果是任何一个司氏族人,都不会令她感到意外,但那边居然是贪狼,就很惊讶了。
这个被迫成为桃林看守员的工具人,平日里的作风若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话毫无毛病,但表现的如此勤劳,就很奇怪。
许是艾霜棠注视的时间太长,叫那边辛苦种树的贪狼感觉到有人正在盯着他看,目光转过来。
远远的,视线根本没法对上。
贪狼放下手里的铁锹,整了整衣裳,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走到飞舟之下,对着站在甲板边缘的艾霜棠拱手作揖。
天色暗了,荒漠里只有飞舟亮着光芒,甲板上照的清清楚楚,就连周围也都在光照范围内,站在飞舟下面的贪狼自然也被光亮照的一清二楚。这些天的荒漠生涯并没有折损掉他的优雅贵公子气度,哪怕天天蹲在荒漠里吞沙子,他依旧记得时时刻刻保持自己的仪态,把身上打理的干干净净,一丝不苟。要不是知道,谁能想到呢,这样一个气度不凡的公子居然在到处都是沙子的荒漠里看守桃林。
对凡人来说要做到这个很难,对于修士来说,只要修为还在,保持仪态并不是难事。
“你怎么还在种树?”艾霜棠随意问了一句。
贪狼苦笑一声,“这是白姑娘的吩咐。”
拱手作揖的时候,贪狼的头是低着的,加上艾霜棠站在飞舟甲板上,本就居高临下,只能瞧不清贪狼的脸,他苦笑着回话时,头便抬了起来,叫艾霜棠看清样子。
贪狼嘴角一抹红痕,明显被暴力殴打过留下的痕迹,都破皮了。除此之外,脸上并无其他伤口,倒是拱手作揖的时候,露出来的手腕处一片狞恶的青紫痕迹,修长白皙的手指微微扭曲,还有些红肿。
见艾霜棠的目光落过来,贪狼下意识抬手轻轻碰了碰嘴角破皮的伤口,嘶的一声。
艾霜棠:“你嘴角这伤,难道也是阿如打得?”
贪狼摇摇头,“是白道友。他虽然失去了神智,似乎却依旧记得在下这个仇人,一见在下便发疯,冲上来攻击。在下以手格挡,嘴角不慎被打中,这才留下了一道口子。”
他摸了摸嘴角的口子,又是嘶的一声。
这嘴角的伤口相当微妙,看起来不会太可怕,反而有种战损的美感。若是伤在其他地方,或许都不会有这种感觉。
艾霜棠慢悠悠道:“你专门跑过来,不会是为了向我告状吧?死心吧,不可能的。”
贪狼一脸的自知之明,神色还挺淡然的,似乎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现在的处境,没有任何作妖的心思。“在下自然没有这种想法,只不过是特意过来拜见而已,若是装作没有发现,实在显得有些失礼。”
以一个俘虏来说,贪狼真是超级配合超级有自知之明,以一个魔修来说,他简直安分的不同寻常。
艾霜棠怀疑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他,这么仔细一看,发现贪狼貌似瘦削了不少,看久了竟隐隐约约间有股弱柳扶风的味道,可他腰背挺拔,如同绷紧的弓弦,时刻记得保持仪态,颇有修竹之感,
虽然不像一开始那样跟条死狗似的,喘气喘的好似随时可能会断气,但显然贪狼的日子依旧不好过,看似活动自如,实在顶着莫大的压力。
艾霜棠回忆了一下自己体内仙灵之气迅速消耗时所感受到的巨大压力,那沉重的感觉,好似一座大山压下来,浑身的力气也被抽干了,四肢无力难以动弹,就连五脏六腑都好似受到了重击一般,心跳如擂鼓,冷汗连连。
从像条死狗到现在能够起身活动,贪狼必然经历了一番适应,估计现在依旧承受着莫大的压力。
论意志力,贪狼不愧是蹲在临云城吞了五百年沙子的魔修,真是杠杠的。
艾霜棠靠着飞舟边缘的栏杆,一只手撑着下巴,悠闲问道:“背后指使你的人就这么可怕吗?”
贪狼幽幽道:“姑娘有人护着,自然不懂我们这些人的难处。魔修行事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姑娘以为,在下是喜欢繁华大地的花花世界,有美酒佳肴,美女服侍,还是喜欢临云城这种边界城池,荒凉落败,物资缺乏,人也粗糙的地方?”
看贪狼这骚包的劲儿,更像是游戏人间的公子哥儿,蹲在临云城画风太不相符。
艾霜棠:“你把事情捅出来,费了这么大的劲,要是有一步不对,或许就要死在师兄手里。现在可比当初蹲在临云城的日子还要差劲的多,有没有觉得后悔?如果没这么做,最差好歹也是临云城主供奉的修士,日子虽比不上繁华地带,却也能够享受到能力范围内最好的。”
“想把麻烦甩出去,亦或者看别人鹬蚌相争,但也有可能自己才是最早死的。你现在只能说是自作自受,留着一条性命,也是暂时需要有人做这苦累的活儿。”
艾霜棠居高临下俯视贪狼,“你明白的话就知道,就算你是受人指使,帮凶就是帮凶。”
贪狼却很淡定,哪怕听到自己可能死期不远,也没有变了脸色,只是下意识做了一个手势,看起来似乎想要摇摇扇子,却惊觉自己现在手上根本没有扇子,若无其事收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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