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青习惯性去‘读’人,可他读不懂崔洛。一个女儿家为何会喜欢朝堂?就算是为了崔家的门楣,她的胆子也大了。
但每次看到她,哪里像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他能感觉到崔洛很怕死,也很胆小,既然如此,为何偏要以身试险?
仕途这条路,能独善其身的人少之又少。多少官员不都是三起三落才走到最后,甚至有人连命都保不住。
崔洛对上顾长青深幽的眸子,没有考虑,直接道:“暂时不会放弃。”
暂时不会.......
那将来可能会?
顾长青暗叹了口气,垂眸喝着茶,又不再说话了。
崔洛见他沉默不语,她也坐的端正,在顾长青面前就像个乖巧的,不敢闯祸的孩子,丝毫不敢放肆。
品茗过后,顾长青起身,看着崔洛道:“睡觉吧。”
崔洛一愣,“啊?”
顾长青同样愣住了,“我是说,你睡午觉么?我小憩片刻,一会再带你下山。”
沈羣一直在京城没有回苏州,因着他与崔洛走得近,皇帝便召见了崔洛,让她与礼部给事中一道陪同沈羣在京城闲逛。沈羣此人玩心很大,比年少时的顾长梅还能来事,京城各大酒肆,勾栏院,青//楼挨个光顾了遍。故此,崔洛这阵子严重缺觉。
顾长青话音刚落,她便打了一个哈欠,“也好,我正好乏了。”
竹楼只有一张软塌,顾长青平常只会一人过来,没有准备多余的地方。他道:“你去睡吧。”他眼神示意崔洛去睡软塌上。
崔洛没有客气,在她的印象当中,顾长青都是习惯了坐着睡的,她以为他喜欢坐着睡。
高手不都是这样睡觉的么?!
几年前,顾长青去杭州接她与洛十娘回京的那一个月,一路上都是坐着睡的。
竹楼内又恢复安静,外面的鸟鸣流水声反而让人更快陷入困意,崔洛不一会就睡着了。
顾长青耳力过人,他坐在外间,可能听见清浅的呼吸声,不知道为何,心突然前所未有的沉静。他也闭上了眼,这一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睡的踏实,再无梦魇。
日影西斜时分,橘色暖阳笼在竹楼之上,崔洛一睁开眼就看见竹窗之外,顾长青背影如松的立在那里,他双手朝后,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崔洛猛然坐起,瞥了一眼小案上的沙漏,吓了一跳。
她竟睡到了这个时辰?!
崔洛理了理衣襟,走出了小楼,走到顾长青身侧时,神色赧然道:“表哥,你怎么不喊我?”她实在是太欠觉了,睡下后就没了知觉。
顾长青以拳抵唇清咳了一声,“咳,我也是刚醒不久,你会不会觉得今日很无趣?”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跟女子相处?总不能领她去勾栏院听曲儿吧?
崔洛又似乎不是那种赏花扑蝶的人,他没法想像崔洛穿着女装,在园子里嬉笑的样子。
崔洛笑了笑,“怎会?若不是表哥,我今日也没法休息的这么好。”
顾长青不太想离开,但时辰差不多了,他便道:“走吧,回去。”
待崔洛走到马车处时,却见后面一辆敞开的木板车上,摆放了十来筐的竹笋,她疑惑了,“表哥,这些都是.......”冷血无情的锦衣卫们挖的?
顾长青觉得这件事没什么值得惊讶的地方,“你不是喜欢吃么?天一放晴,过不了几日,就再也挖不到这样的竹笋了。”
崔洛又憨憨的笑了笑,“多谢表哥。”面对这样的顾长青,她连拒绝的机会也无。
回去的路上,街市已经开始热闹了,京城的繁华看久了也会厌,崔洛干脆靠在车壁上想事情。
她这个习惯一直改不了,一旦想的出神,眼神便会放空。
顾长青今日也休息的很好,可以说是从未有过的放松,他对崔洛的事很感兴趣,他很好奇一个小女子怎会有那么的心思,“在想什么?”他淡淡的问。
崔洛与顾长青是‘表兄弟’,但她心里很清楚,将来她与他不会站在一个阵营。
顾长青与承恩伯府肯定是支持朱明礼,这一点无论如何都没法更改,她心头涌上一丝失落,“没什么,我在考虑那些竹笋该怎么储藏,你说是晒干了好?还是腌制?”
顾长青:“............”他只想着给她挖竹笋,却是没想过如何储藏。
这个问题好像同时难倒了二人。
两人正凝眸苦思时,马车毫无预兆的停了下来,有一便衣锦衣卫上前道:“大人,外面是萧大人的马车。”
这条道是十里长街,本来足以容纳三辆马车并排前行,但因着这段路正好摆了夜市,若是两辆马车都是四轮宽阔的华盖,那便不容易通过了。
崔洛撩开帘子探出头去看,果然就见萧翼端坐在对面的马车里,四周的帘子皆是敞开的,恨不能让旁人目睹他风姿睥睨的样子似的,崔洛朝着他招了招手,笑道:“继兄,真巧啊,让你的人先让个路呗?”
顾长青没有说话,他原以为崔洛对萧翼不太一样,可今天他又看不出来了。
外面的便衣锦衣卫还在等着他的答复,“大人?”
这厢,萧翼眸色微眯,隐隐透着冷意,他知道崔洛是有意‘报复’他。这时,他从马车上跳下,走了过来,只是看了崔洛一眼,便转移了视线,对顾长青道:“长青,我正好要去望岳楼,不如一道去喝一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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