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仁对她粲然一笑,转身顶着一身沉甸甸的衣冠,一步步走出了慈宁宫。
慈宁宫距离坤宁宫并不远,甬道旁阳光下永寿门蓝底金字的匾额熠熠生辉,宫门大开、满挂彩缎,尘封五年之久的永寿宫,正在准备迎接新任主人。
此后几十年的漫长宫廷时光中,便是那暗黄的琉璃瓦和朱红的宫墙,与娜仁相依相伴。
被沉重的朝冠压得脖子生疼,娜仁废了好大力气才没让自己姿态失仪,路过的时候只稍稍瞄了永寿宫一眼,对里面的布置充满了期待。
坤宁宫中,册封礼仪式所需种种已在庭院中布置整齐,皇后一身明黄凤袍站在廊下,头顶凤冠系太皇太后当日所赐,精巧玲珑,赤金夺目耀眼,明珠熠熠生辉。
梧桐此时已是黄叶落尽,枯黄枝丫上却用浅粉绸子系上点点花朵,并不寂寥。
佛拉娜一身石青袍子,发挽青鸾钗站在廊檐阶下观礼,她身边另有一女子,也是如此装扮,比之佛拉娜,却是水眸盈盈,更胜一份柔顺风姿。
却是面生。
娜仁不着痕迹地多打量两眼,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便是当日被指去清宁宫伺候的张氏。
容貌倒不是十分出众,只是温柔和顺的样子,更能激起人的保护欲。
娜仁在坤宁宫影壁前与另外三名盛装女子碰面,其中为首着与她一样装扮,明眸流盼,远山眉黛,自有一分矜持宁静的气韵在其中。
余二者与佛拉娜、张氏一样装扮,容色样貌各有不同,其中有一人十分出色,靡颜腻理、乌发蝉鬓,一双桃花眸流转含情,收敛笑容时微微低垂眉眼,虽是一片恭谨,却也极尽妍态,引人注目。
几乎是一见到她,站在庭院内的三人心里同时“咯噔”一下,佛拉娜微微抿唇,神情复杂,皇后环视四周,见娜仁的目光也落在那人身上,若有所思地微微垂下眼帘,不过瞬息后便重整笑意,对着身畔的秋嬷嬷微微点头。
秋嬷嬷便扬声道:“诸妃接旨,受册宝,向皇后娘娘行礼参拜!”
庭院内香案前四只鹅黄缎面的蒲团已经摆好,内侍展开明黄圣旨,周围宫人无不肃容拜下,巍峨宫阙中,一切井然有序、有条不紊。
时隔多日,再次听到这一份册文,听着里面洋洋洒洒的夸赞溢美之词,娜仁已经毫不脸红,笑容完美。
脑子里想的是:也不知道永寿宫的小厨房大不大,以后开小灶肯定方便了。
她这边神游天外,也不忘留出一耳朵听流程,随大流地接过册宝,向皇后叩拜,皇后礼貌地说了些诸如‘和睦友爱、开枝散叶’一类的官方语言。娜仁上辈子开的会多了,这种话不过是换了个形式,如果换算一下,大概就是“互帮互助,争取上流,稳步向前……”
不过看着皇后不大的年岁,却要端起中宫威仪像模像样地训导嫔妃,娜仁心中百感交集,最后只在心里唾骂了一句:万恶的封建社会。
礼毕之后就散场了,永寿宫里,福宽岂蕙等人已经将箱笼简单归置一番,见娜仁回来,岂蕙忙迎上来道:“主儿快把这朝服换下来,福安姐姐方才带人送了些汤汤水水的吃食,小厨房也烧了热水,您快歇歇。”
娜仁在众人围绕服侍下卸了这一身的行头,换上日常穿的撒花缎夹棉衬衣,琼枝还不放心,又另外取了一件轻昵袷袍来给她套上,口中还道:“今儿这样折腾了一番,出了一身的汗,还是不要经风的好。”
福宽又进来回永寿宫宫人已准备好向主位请安,岂蕙快手快脚地将一支沉甸甸的赤金嵌红宝步摇给娜仁簪进了发髻里,凤凰展翅栩栩如生,明珠与玛瑙兼并穿成的流苏垂在鬓边,映得肌肤莹白,笑意温婉。
娜仁眉头皱起,琼枝却微笑着道:“要得。”
永寿宫中娜仁召见宫人如何敲打暂且不提,坤宁宫中,张氏观完礼便对着皇后福身一礼:“妾身先告退了。”
“去吧。”皇后微笑道:“李格格,张格格与你同居启祥宫,你可与她结伴回去。”
人都散了,皇后转头看向佛拉娜:“进去坐坐?”
佛拉娜一欠身:“是。”
二人便入正殿东暖阁坐了,九儿带人奉上茶果,皇后倒是镇定自若地笑道:“这景德镇新奉上的水红地黄釉喜鹊登梅纹茶具,盛着茶汤色倒好。”又道:“暹罗国进宫的茶叶,清清淡淡的,我吃着倒是平常。”
佛拉娜微微出神着,听到这话,下意识笑道:“这茶叶虽淡,制成茶糕倒是不错,皇上很喜欢。”
“到底妹妹在皇上起居饮食上有心思。”皇后摇头轻笑:“我就不成了,虽有这一份心,可宫务繁忙,却分不出时间来。”
佛拉娜神情略微落寞,叹道:“您是中宫,主理六宫,无可替代。忙碌些,皇上只会心疼您。倒是我们,不过服侍皇上起居日常,轻而易举便可替代。今儿见了新人,那李格格,倒是好样貌。”
“可不是吗,我瞧慧妃都看直眼了,眼神一直落在李格格身上,想来咱们都是一样的。”皇后感慨道:“这宫里啊,花团锦簇的,要热闹了。进来那样一个大美人儿,咱们可要自危了。倒是慧妃,素日看不出什么,对皇上也是在意的。”
佛拉娜反应过来,无奈摇头,轻笑道:“她可不是对皇上在意,是对美人儿在意。您不知道,她身边的宫女儿啊,一个赛一个出落的水灵出挑,人老人家说了:秀色可餐,就是身边服侍的人水灵,她用膳的时候也能多进一碗饭。老祖宗也惯着她,你哪日细看看,就是永寿宫那些宫人,都是老祖宗让福安仔细挑选过的,没有生得难以入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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